初夏的风拂过苍茫山,带来了溽热,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这一日,村口瞭望塔上的钟声以一种特殊的节奏响起,三短一长,这是代表有重要且非敌对队伍接近的信号。很快,一骑快马自南面山道飞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穿着烨国传令兵的服饰,神色匆忙却带着恭敬。
“奉国主旨意,太子殿下代君南巡,体察边情,不日将抵达桑阳村,特命我等前来通报,请贵村早作准备!”传令兵将一份盖有烨国太子府印玺的文书交给了闻讯赶来的荀伯。
太子南巡?而且要亲临桑阳村?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在村中高层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一国太子,身份何等尊贵,竟要亲临这地处偏远的山村?这其中蕴含的意味,耐人寻味。
荀伯和黑牛都有些紧张,太子驾临,礼仪、安保、接待,无一不是难题,稍有差池,便是大祸。
唯有凌零,在最初的诧异后,迅速恢复了平静。她仔细阅读了那份措辞客气的文书,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前次击溃溃兵,以及我们展现出的潜力,终于引起了烨国高层的真正重视。”凌零将文书放下,语气平淡,“太子亲临,一是示好拉拢,二是亲自查探虚实。不必惊慌,依礼接待即可,一切如常,不必刻意逢迎,亦不可失了礼数。”
她看向荀伯:“荀伯,你熟悉礼数,接待事宜由你统筹,住处、饮食务求整洁稳妥,无需奢华。”
又看向黑牛:“黑牛,村内外防卫照旧,明岗暗哨不得松懈,尤其注意陌生面孔混入。太子卫队由他们自行安排,我们只需保证村内秩序。”
最后对阿草道:“阿草,你随我左右。”
凌零的镇定和清晰的安排,让众人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领命而去。
几天后,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出现在了山道上。旌旗招展,甲胄鲜明,约有二百余人的卫队护卫着几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行来。队伍中央,一面绣着烨国皇室徽记的赤底金龙旗格外醒目。
桑阳村村民在凌零和荀伯的带领下,于村口依礼相迎。村民们虽然衣着简朴,但精神,队列整齐,眼神中好奇多于畏惧,自有一股昂然之气,与寻常见到贵人就战战兢兢的山民截然不同。
车队停下,卫队左右分开,一名身着明黄色锦袍、头戴金冠的年轻男子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他年约二十许,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贵气,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审慎。他便是烨国太子,姬允。
姬允的目光扫过迎接的村民,最后落在了为首的凌零身上。看到凌零的瞬间,他眼中难以抑制地闪过一抹惊艳与诧异。他早己听闻桑阳村的主事者是位年轻女子,却没想到竟是如此风姿绝世,尤其是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能洞悉人心,让他这个见惯美人的太子也感到一阵心悸。
“孤代父王南巡,途经宝地,听闻桑阳村人杰地灵,特来一见,叨扰各位了。”姬允收敛心神,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言辞颇为客气。
“太子殿下驾临,令我村蓬荜生辉。山野之地,条件简陋,还望殿下海涵。”凌零微微欠身还礼,语气不卑不亢,举止从容得体。
荀伯上前引导,将太子及其主要随从安置在村中最好的几间屋舍内,卫队则在村外择地扎营,井然有序。
接下来的两日,太子姬允显得颇为随和。他在凌零和荀伯的陪同下,参观了桑阳村的田地、水渠、工坊,甚至观摩了村民的操练。看到那长势喜人的庄稼、规划合理的水利、尤其是村民操练时展现出的那股彪悍气息和严谨阵型,姬允眼中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浓。
晚间,荀伯设下简单的宴席招待太子。席间,姬允不再只是客套,开始有意无意地询问起桑阳村的种种。
“凌姑娘,贵村这田亩种植之法,似乎与别处大不相同,产量竟如此之高?”
“此法乃先人摸索所得,因地制宜,轮作休耕,方能保持地力。”
“孤观村民操练,阵法严谨,号令分明,不知师从何人?”
“乱世求存,不得不自保。些许粗浅把式,让殿下见笑了。”
凌零的回答滴水不漏,既不过分谦卑,也不透露底细,将一切归功于“先人智慧”和“乱世所迫”。
姬允碰了几个软钉子,却不恼怒,反而对凌零更加感兴趣。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子绝非常人,桑阳村的种种新奇之处,背后必然有她的影子。若能得此女相助,对烨国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酒过三巡,姬允挥退左右,只留一名心腹老宦官在侧,对凌零正色道:“凌姑娘,孤观你非常人,桑阳村亦非寻常村落。如今世道纷乱,诸侯并起,民不聊生。我烨国虽偏安一隅,却有心匡扶天下,还百姓安宁。以姑娘之才,屈居于此山野之地,岂非明珠蒙尘?若姑娘愿助我烨国,孤必以国士相待,授以高位,允你施展抱负,他日封侯拜相,青史留名,亦非难事。”
这是首接的、分量极重的招揽了。
凌零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姬允:“殿下厚爱,凌零感铭于心。然我辈山野之人,所求不过一方净土,百姓安居。庙堂之高,非我所愿。桑阳村愿与烨国为友,互通有无,守望相助,但求自治,不涉纷争。”
再次被婉拒,姬允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即释然。如此奇女子,若轻易答应,反倒显得寻常了。他笑了笑,举杯道:“人各有志,孤不强求。既愿为友,亦是烨国之幸。此后桑阳村之事,便是我烨国之事,若有外敌来犯,烨国绝不坐视。”
这便是承认了桑阳村的半独立地位,并给予了安全承诺。对于目前的桑阳村来说,这己是最好的结果。
宴席在看似融洽的气氛中结束。然而,就在太子卫队驻扎的营地边缘,一个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山林,向着苍茫山深处潜去。黑影怀中,一枚简化版的骷髅眼标记,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太子南巡,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潭水,激起的涟漪,正在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扩散。凌零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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