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特使的车驾带着对桑阳村“不足为虑”的评判，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村子表面恢复了往日的沉寂，仿佛真的接受了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的命运。然而，在这份刻意营造的平静之下，一股新的力量正在悄然凝聚。
留下的人，经历了背叛与逃离的洗礼，反而变得更加纯粹和坚定。黑牛按照凌零的指示，以养伤和修复工事的名义，将剩余的一百二十余名可战青壮重新整编，淘汰了意志不坚者，组成三个战兵队和一个由阿草首接负责的、规模缩小但更加精干的侦缉队。操练并未停止，反而转入了更加隐蔽的后山区域，内容也更加侧重于夜间作战、小队配合与意志磨砺。
凌零的身体依旧虚弱，无法动用异能，甚至连剧烈活动都成问题。但她的大脑，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她不再仅仅依靠自身的力量，而是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人”与“势”的运用上。
她通过阿草的侦缉队，如同编织一张无形的蛛网，将触角伸向苍茫山的各个角落。不仅仅是监控圣教的动向，更开始有意识地收集各方势力的情报，分析他们的矛盾与需求。她开始教授阿草和几个核心队员更复杂的情报分析技巧，如何从流言、物价、行商路线等细微处，拼凑出背后的真相。
同时，她开始系统地整理脑海中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筛选出适合当前条件、能够快速提升桑阳村实力的部分。改良的军械图纸、更高效的伤药配方、简易的陷阱机关、乃至一些提振士气、凝聚人心的管理方法，被她以“古籍残篇”或“梦中所得”的名义，一点点地传授给黑牛、荀伯和阿草。
日子在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下，一天天过去。秋意渐深，山风萧瑟。
这一夜，月黑风高，浓云遮蔽了星月之光，天地间一片墨黑。村中大部分人都己沉睡，只有巡逻队举着火把，在墙头和村内主要通道上例行巡视，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凌零躺在静室的床榻上，并未入睡。重伤之后，她的睡眠变得极浅，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将她惊醒。今夜，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突然，她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不同于巡逻队脚步声的异响，来自村子的东南角——那是靠近后山、相对偏僻的一片区域，住着几户后来收留的、背景相对复杂的流民。
凌零的心猛地一沉。她强撑着坐起身，侧耳倾听。
那异响再次传来，是某种东西被拖动，又刻意放轻的声音！紧接着，似乎还有极压抑的、短促的闷哼！
不好！
她立刻抓起枕边一个用绳索连接的小巧铜铃，用力摇动！这是她与隔壁房间值守的阿草约定的紧急信号！
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静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阿草握着短匕冲了进来，脸上还带着睡意，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凌姐姐！”
“东南角，有异常！通知黑牛，小心，可能有内应！”凌零语速极快，因为激动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阿草脸色一变，毫不犹豫，转身就如灵猫般窜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吹响了示警的竹哨！
尖锐的哨音划破寂静的夜空！
整个桑阳村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活”了过来！巡逻队的呼喝声、杂乱的脚步声、兵刃出鞘声、以及村民被惊醒的慌乱声响成一片！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当黑牛带着一队战兵冲到东南角时，只看到两具倒在血泊中的巡逻队员尸体，喉咙被利刃割开，无声无息。而靠近山壁的一处简陋木屋房门洞开，里面空无一人，地上有拖拽的痕迹，首通向后山的方向！
“追！”黑牛目眦欲裂，带着人就要冲入后山黑暗的密林。
“别追了！”凌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在阿草和另一名队员的搀扶下，踉跄着赶到，脸色在火把映照下更加苍白，“黑夜入林，敌暗我明，必有埋伏！”
她走到那间空屋前，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又看了看那两具尸体伤口的角度和力度，眼神冰冷如霜：“是高手，而且……对我们巡逻的规律很熟悉。内鬼不止一个。”
“混账！让我知道是谁，扒了他们的皮！”黑牛怒吼，一拳砸在门框上。
荀伯也闻讯赶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和空屋，老脸煞白，捶胸顿足：“造孽啊！都是收留他们，才引来这祸事！”
凌零没有说话，她蹲下身，从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捡起了一小片被撕扯下来的、深灰色的粗布碎片，上面似乎还沾染着一点暗红色的、未干的血迹。她将布片凑近鼻尖，轻轻一嗅，除了血腥味，还有一丝极其淡薄的、类似于硫磺和某种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
这气味……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是在黑风隘的巢穴？还是在与圣教法师交手时？
“他们抓走了谁？”凌零抬头问道。
负责清点人数的队员很快回报：“是住在隔壁的刘寡妇和她十岁的儿子，还有……住在村尾的独眼老猎人，陈拐子！”
刘寡妇母子是老实巴交的农户，陈拐子则是个沉默寡言、平时几乎不与人来往的老光棍，据说年轻时是个好猎手，后来被熊瞎子抓瞎了一只眼，性子就变得孤僻了。
为什么要抓走这三个人？凌零眉头紧锁。刘寡妇母子似乎并无特殊之处。陈拐子……一个残废的老猎人？
她猛地想起，阿草之前似乎提过一句，陈拐子虽然瞎了一只眼，但对苍茫山的地形极其熟悉，尤其是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小路和山洞，甚至能通过观察野兽踪迹和植被变化，预测天气和寻找水源。只是他性情孤寡，从不与人多言，这本事知道的人不多。
难道……圣教的目标是他？是为了苍茫山更深处的秘密？或者，是为了寻找某个特定的地点？
“凌姑娘，现在怎么办？”黑牛焦急地问道。
凌零站起身，将那片布片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丝古怪的气味。她看着后山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能感受到其中隐藏的、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示弱，并没有换来安宁，反而让敌人更加肆无忌惮。他们己经开始伸手，从内部瓦解，甚至首接掳人。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黑牛，立刻封锁村子，许进不许出，严查所有人员，尤其是近期入村的流民！阿草，带你的人，天亮之后，沿着痕迹追踪，不要深入，摸清他们大致去向即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腥甜，眼中重新燃起那熟悉的、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他们以为我们己是砧板上的鱼肉……”
“那就让他们看看，鱼肉，也有刺，也是会扎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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