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月考成绩公布那天，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窗外的梧桐树早己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冬日的寒风中轻轻颤动。
英语老师王梅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叠试卷，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后停留在后排靠窗的位置。
“这次月考，我们班有一位同学的进步令人惊讶。”王老师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赞许，“姜晨，九十分。”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有人回头看向姜晨，有人交头接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念念猛地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身旁的姜晨。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桌边缘，仿佛没有听见老师的话。
“姜晨，上来拿你的试卷。”王老师又说了一遍。
姜晨这才缓缓起身，走向讲台。他的步伐很稳，但念念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成了拳。
当他从老师手中接过那张试卷时，王梅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继续努力。”
姜晨轻轻点头，回到座位。他低头看着试卷上那个鲜红的“90”，眼神复杂。这个分数对很多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他而言，是从未到达过的高度。
念念探头过去，由衷地赞叹：“姜晨，我就说你可以的！”
姜晨抬起头，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弧度：“谢谢你。”
这句道谢很轻，但念念能听出其中的真诚。她看着姜晨又一次低头凝视那个分数，目光专注得仿佛要将它刻进心里。
“不过和你的一百西比起来，还是天差地别。”姜晨突然说，语气里没有嫉妒，只有平静的陈述。
念念摇摇头：“重要的是进步。从倒数到九十分，你只用了三个月，这己经很了不起了。”
姜晨没再说话，只是小心地将试卷折好，收进文件夹里。这个动作里有一种珍视，是念念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
下课铃响了，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姜晨，今年过年和我们一起吧。”念念一边收拾书包，一边不经意地说出这句在心底酝酿了许久的话。
姜晨拉上书包拉链的动作顿了一下：“不用了，我和我爸一起过。”
“可是...”念念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姜晨眼神的那一刻止住了话语。那双总是带着些许桀骜的眼睛里，此刻盛着一种固执的坚持。
“他答应我，今年过年会在家。”姜晨轻声补充，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包饺子。”
念念点点头，不再勉强。她知道，对姜晨而言，与父亲重建关系的重要性，远胜过一顿热闹的年夜饭。
期末考试的脚步悄然而至。教室里弥漫着紧张的复习气氛，课间少了往日的喧闹，多了埋头苦读的身影。
姜晨比以往更加用功。每天早上，他总是第一个到教室；晚上，又常常在保安催促下才离开。他的课桌上堆满了各种参考书和习题集，最上面总是放着念念送他的那本英语笔记。
念念偶尔会瞥见他专注的侧脸，在冬日苍白的光线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有时他会因为一道难题而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有时则会因为解出一道题而眼睛微亮，那瞬间的光芒，让念念想起初见他时，那个在数学竞赛中意气风发的少年。
周行之依然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在期末成绩公布的那天，他毫无悬念地再次登顶。光荣榜前围满了人，念念挤在人群中，仰头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高悬在榜首，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自豪感。
她在榜单中段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算突出，但足够稳定。接着，她的目光继续向下搜寻，终于在偏下的位置找到了姜晨的名字。
比起上次月考，他的名次又前进了十几位，但距离理想的大学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看什么？”周行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念念回头，看见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在看姜晨的成绩，”她老实回答，“他进步了很多，但还是不够。”
周行之也抬头看向榜单：“给他点时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们走出人群，在走廊上遇见了刚从办公室出来的姜晨。他手里拿着成绩单，表情平静。
“怎么样？”念念关切地问。
姜晨把成绩单递给她：“比上次好点，但英语还是拖了后腿。”
念念仔细看着各科成绩。姜晨的理科几乎全是优秀，数学甚至是满分，但英语和语文依然在及格线边缘徘徊。
“下学期我们可以重点加强作文和阅读...”念念己经开始规划下一步的辅导计划。
姜晨却轻轻打断了她：“寒假我想自己复习一段时间。”
念念愣了一下：“为什么？我可以继续帮你啊。”
“你己经帮了我很多，”姜晨看着她，眼神认真，“但我需要学会自己走路。”
周行之在一旁轻轻点头：“有道理。”
雪花从走廊敞开的窗户飘进来，落在姜晨的肩头，很快融化成一滴水渍。念念看着那点，突然明白了姜晨的坚持——他需要的不仅是成绩的提升，更是找回对自己人生的掌控感。
“那好吧，”念念妥协了，“但如果有问题，随时可以问我。”
姜晨笑了，这是念念今天第一次看到他笑：“当然，我不会客气的。”
放学时分，雪己经下得很大了。校园里白茫茫一片，同学们兴奋地在雪地里奔跑、打闹。
三人并肩走向校门。周行之撑着伞，为念念挡住飘落的雪花；姜晨走在伞外，任由雪花落满肩头。
在校门口分别时，姜晨突然说：“谢谢你们。”他的目光在念念和周行之之间流转，“特别是你，念念。”
然后他转身走入纷飞的大雪中，背影在白色的幕布中渐行渐远。
“他变了，”念念轻声说，“不再是那个整天睡觉的姜晨了。”
周行之注视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每个人都在成长，只是方向不同。”
雪花无声地飘落，覆盖了姜晨留下的脚印，也覆盖了这个学期的所有记忆。念念知道，下个学期到来时，一切都会继续改变——成绩、关系，还有他们即将面临的高三。
但此刻，站在年末的雪中，她只希望时间能慢一点，让这些温暖的瞬间停留得久一些。
因为她隐约感觉到，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就像冬雪下的种子，静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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