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转身踏入更昏暗通道的同一秒，周行之脸上那强行维持的、最后的平静面具便彻底碎裂。他没有回头，脚步甚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踉跄，首到拐过一个弯，确认自己彻底脱离了念念的视线范围，他整个人才像一根被绷到极致后骤然断裂的弦，猛地靠在了冰冷粗糙的墙面上。
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蜷起的膝盖里，宽阔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迅速浸湿了膝头的布料，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在空寂无人的通道里低回，充满了绝望和自我厌弃。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念念刚才的样子——她扑进他怀里时那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依赖，她死死攥住他手腕时那用尽全力的固执，她仰着泪痕斑驳的小脸卑微追问“你是不是来找我的”时那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以及……他狠心挣脱、冷漠转身时，她眼中那瞬间黯淡、碎裂成灰的眼神……
每一帧画面，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在他心上反复凌迟。
“你不能那么自私……周行之，你不能那么自私！” 他在心里疯狂地呐喊，“她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光明灿烂的未来，而不是陪着你这个一无所有的废物，在不见天日的深渊里挣扎沉沦！”
他想起父母刚刚离世时，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和撕心裂肺的痛；想起自己日日买醉、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颓废；想起那间简陋出租屋里看不到未来的清贫与孤寂……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把他放在心尖上疼了十几年的小姑娘，拉进这样绝望的生活？
可是……推开她，看着她痛苦，难道就不是另一种更残忍的自私吗？
巨大的矛盾和无力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
“呵……”他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了无尽嘲讽和苦涩的嗤笑。这笑声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毫无预兆地，他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掌掴声在寂静中炸开。
脸颊上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但这肉体上的疼痛，远远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的悔恨与煎熬。
“周行之……” 他低垂着头，声音因为刚才的呜咽和此刻脸颊的肿痛而变得模糊不清，充满了极致的自我鄙夷，“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垃圾……真可笑……真他妈的可笑……”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蹩脚又残忍的小丑，明明内心早己溃不成军，却还要在她面前扮演冷漠和不在乎。明明是他先放的手，却在她试图抓住时，又一次狠狠地推开。他给了她希望，又亲手将其碾碎，这比从一开始就彻底消失，更加残忍百倍。
他瘫坐在冰冷的角落里，任由泪水肆虐，任由自我厌恶的情绪如同沼泽般将他吞噬。他知道，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今天的行为，也无法走出这份亲手造就的、更深沉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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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通道的另一端，出口附近的光亮处。
念念还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化成了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她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周行之消失的那个方向，仿佛还能看到他决绝离去的背影轮廓。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挣脱时那不容置疑的力道和皮肤摩擦带来的微热触感。怀里，那短暂拥抱带来的、虚幻的温暖正在被冰冷的现实迅速抽离。
他说“路过”。
他说“有事”。
他说“先走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她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脏。这一次，她连抓住他衣角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就这样，再一次，毫不留情地从她的世界里抽身离去，留下她一个人，面对这无边无际的寒冷和失落。
当陈雪和李雪气喘吁吁地追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念念像丢了魂一样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空洞没有焦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令人心碎的绝望气息。
“念念！你没事吧？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刚才那个是谁啊？”陈雪急切地跑到她面前，担忧地抓住她的手臂摇晃了一下。
这一下轻微的摇晃，却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念念只觉得一阵极致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天旋地转，陈雪关切的脸庞变得模糊扭曲。耳朵里嗡嗡作响，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耳鸣。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窒息的绞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彻底碎裂了。
所有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空，她甚至连站立都无法维持。
“念念？念念你怎么了？你的手好冰！”李雪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惊呼道。
念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世界都在迅速远离、变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夏日午后，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揉着她的头发，对她温柔地笑……
随后，她的身体软软地、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念念！！”
“念念！你怎么了？！醒醒啊！！”
陈雪和李雪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一左一右扶住她下滑的身体，焦急的呼喊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
“快！快送医院！！”陈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朝着闻讯赶来的其他同学和工作人员喊道。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有人帮忙搀扶，有人跑去叫救护车，有人慌忙联系学校老师和念念的家长……
没有人注意到，在远处那条昏暗通道的尽头，一个身影在听到外面传来的、隐约的惊呼和混乱声时，身体猛地一僵，随即，那压抑痛苦的呜咽声，变得更加绝望和破碎。他或许有所预感，或许心有灵犀，但他终究，没有勇气再回头看一眼。
他亲手推开的，不仅仅是他的爱情，或许还有……他视若生命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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