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晚,梧桐叶落了一地,像是谁不小心打翻的旧时光。念念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手指无意识地在凝结着水雾的玻璃上画着圈。她刚刚在朋友圈写下了那段话,每一个字都像从心上剥离的血肉。
周行之,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中的台词吗?“我没有不甘心,只是这个结局配不上当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心,我拿出了我最大的诚意,所以该遗憾的,不是我。”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以为自己会哭,可眼睛干涩得发疼。原来真正的告别是没有眼泪的,它只是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安静下来,像是喧嚣过后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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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初,怎么了?你是不是要回来了?”
李雪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带着熟悉的关切。念念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白。
“雪儿,我打算出国了。”她停顿了一下,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明天周六,我们吃个饭吧。”
“好。”
只有一个字,却承载了太多不必言说的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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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流淌着低回的爵士乐,念念早早到了,点了李雪最爱吃的几道菜。她记得每个人的口味——这是她表达在乎的方式。
“这里,雪。”
李雪匆匆赶来,大衣上还沾着深秋的凉意。她一眼就看出念念又瘦了,原本合身的毛衣现在松松地挂在肩上,像借来的衣服。
“处理好了吗?”李雪开门见山。
念念点头:“好了。”
“你得到你要的答案了吗?”
“嗯。”念念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不过,不重要了。”
她从身旁的袋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推到李雪面前:“这个给你。”
里面是一条藕粉色的连衣裙,质地柔软,颜色温婉。
“谢谢你,雪儿。”念念的声音很轻,“这一年我试图建立起围墙,隔绝所有人,谢谢你还愿意和我走近。”
李雪看着念念憔悴的侧脸,那些深藏心底的话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念初,其实当初你做的不是梦,是他抱着你去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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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念念手中的勺子停顿了一下,咖啡的涟漪慢慢平静。
“我知道。”她抬起眼睛,那目光清澈得让人心惊,“不过,不重要了。”
念念发着高烧,意识模糊。在浑浑噩噩中,她感觉到有人冲进人群,一双熟悉的手臂将她抱起。她闻到了那件她送他的灰色大衣上特有的雪松香气,感觉到了那个她曾倚靠过无数次的胸膛。
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她半睁着眼,看见周行之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看见他向来冷静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慌乱。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念念,念念...”
她以为那是梦。
因为只有在梦里,他才会这样失态;只有在梦里,他才会这样毫不掩饰他的在乎。
第二天醒来时,病床前空无一人。护士说送她来的人己经走了,只付清了所有费用。
她打电话给周行之,他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冷静疏离:“念念,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要再联系了。”
那一刻,她真的相信那只是一个太过真实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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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着急的样子是在乎你的”李雪的声音把念念从回忆中拉回,“他在救护车上抱着你,急得声音都在发抖。我从来没见过周行之那个样子。”
念念安静地听着,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顺着玻璃滑落,像一道道来不及擦干的泪痕。
念念记得出院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明晃晃地照进病房,护士递给她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她入院时换下的衣物,己经洗干净熨平整。最下面,放着那件她落在周行之家的米白色开衫。
她抱着那袋衣服,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坐了很久。开衫上还残留着极淡的雪松香气,若有若无,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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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念念问。
李雪苦笑:“他求我不要告诉你。他说既然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就不该再给你任何希望。”
念念低头看着杯中己经冷掉的咖啡。原来最残忍的,不是他的绝情,而是他那些秘而不宣的温柔。
那些她以为是梦境碎片的存在,那些她拼命想要抓住却总是从指缝溜走的温暖,原来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知道是他。”念念突然说,“从医院回来后的那个星期,我在邮箱里发现了一个没有署名的包裹,里面全是我落在他那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整理得整整齐齐,还用防震泡沫仔细包好。”
她顿了顿:“还有那本《小王子》,扉页上我写给他的那句话,被他用铅笔轻轻划掉了。如果不是特别仔细地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是她送他的第一份礼物。在扉页上,她写道:“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他用铅笔轻轻划掉这句话,在旁边写了一行小字:“可惜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花匠。”
那笔迹她认得,克制而工整,就像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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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李雪问。
念念抬起头,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碎裂,又在慢慢重组:“因为我要的从来不是他的愧疚和补偿,而是他毫不犹豫的选择。而他,始终没有选择我。”
那些深夜的守护,那些小心翼翼的关心,那些秘而不宣的温柔,很动人。可她要的是阳光下堂堂正正的牵手,是大大方方向全世界宣告的偏爱,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的笃定。
而这些,周行之给不了。
他有他的身不由己,有他必须背负的责任,有他无法逾越的鸿沟。她理解,但她不能永远活在那些深夜的碎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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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不甘心。”念念重复着朋友圈里的那句话,“我真的拿出了我最大的诚意,所以该遗憾的,不是我。”
她爱他的时候,全心全意,毫无保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因为她傻,而是因为那一刻,她觉得他值得。
如今结局配不上开始,不是她的错。
“雪儿,你知道吗?”念念的眼神忽然变得很遥远,“最让我难过的,不是他不爱我,而是他爱我,却不够爱我。不是他不想选择我,而是他不能。”
这种“不够”和“不能”,比任何绝情的拒绝都更让人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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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洒下细碎的金色。
念念拿出手机,删除了周行之所有的联系方式。不是出于怨恨,而是为了彻底告别。
“我要去意大利了。”她说,“佛罗伦萨音乐院给了我一个进修的机会。”
李雪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申请的?”
“三个月前。”念念微笑,“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我想看看那些在课本上见过无数次的真迹,想站在乌菲兹美术馆里,亲眼看看波提切利的《春》。”
她想看看,经历了漫长寒冬之后,春天究竟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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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时,念念和李雪在餐厅门口紧紧拥抱。
“你会幸福的,念初。”李雪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
念念点头,眼眶终于:“你也是。”
她转身走入人群,那个单薄的背影在深秋的阳光里,竟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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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念念绕道去了外滩。这是她和周行之曾经来过的地方。
江风很大,吹乱了她的长发。她望着对岸陆家嘴的林立高楼,想起那个夜晚,他第一次牵起她的手。他的手掌很暖,包裹着她的冰凉。
“冷吗?”他当时问。
她摇头,其实是因为太过紧张而感觉不到冷。
如今站在同一个地方,她才发觉,原来上海的冬天真的很难熬。
她从包里拿出那条原本要送给周行之的深蓝色领带——那是她攒了三个月的兼职工资买的,是他最喜欢的牌子。
走到栏杆边,她松开手。领带在江风中翻飞着,像一只挣扎的蓝色蝴蝶,最终落入浑浊的江水中,转瞬不见。
“再见了,周行之。”她在心里轻声说。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深夜的机场,国际出发的指示灯牌亮着冷静的光。
念念办理完登机手续,只背着一个简单的双肩包。大部分行李己经提前托运,她想要轻装上阵,去开始新的生活。
过安检前,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城市。这里有她爱过的人,有她破碎的梦,也有她重新拼凑起来的自己。
手机响起,是妈妈发来的消息:“女儿,到了记得报平安。无论你去哪里,家永远是你的港湾。”
她微笑着回复,然后关掉手机。
飞机起飞时,她透过舷窗看着下面越来越小的城市灯火。那些曾经让她痛不欲生的夜晚,从高空望去,竟然美得像星空。
她忽然明白,有些人的出现,不是为了陪你走到最后,而是为了让你成为更好的自己。周行之于她,或许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让她知道她有能力那样热烈地去爱一个人,也让她知道,即使失去了爱情,她依然可以带着尊严继续前行。
“我没有不甘心。”她在心里最后一次对自己说,“因为我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飞机穿过云层,进入平流层。下方是翻涌的云海,上方是璀璨的星空。
念念闭上眼睛,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
她还活着,还会爱,还会为美落泪,为善感动。这就够了。
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念念终于真正放下了对周行之的执念。不是删除联系方式的那种放下,而是在心里为他挪出了位置——他不再是她世界的中心,而是变成了记忆里的一个坐标,提醒着她曾经那样真诚而勇敢地爱过。
她将带着这份尊严和勇气,去往更广阔的世界。
而关于周行之,她真心祝愿:
你我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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