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服是深邃的午夜蓝，丝绒质地，剪裁极尽优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王雪纤细的腰身和优美的颈部线条。镜子里的人，妆容精致，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与母亲极为相似的眼睛，在璀璨的灯光下，流转着一种动人心魄的光辉，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冰冷的疏离感。
很美，美得如同橱窗里没有灵魂的人偶。
王雪看着镜中的自己，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颈间那条搭配礼服、价值不菲的蓝宝石项链。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瑟缩。今晚，她需要戴上另一副面具，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完美、都要无懈可击的面具。
杨洋走进衣帽间时，她正最后调整着耳坠。他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气质冷峻，与她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般配得令人艳羡。然而，只有王雪能感受到，那看似和谐的画面下，涌动着怎样冰冷的暗流。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惯常的审视，像是在检查一件即将展出的艺术品是否完美无瑕。
“很好。”他淡淡地评价，听不出情绪，“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加长的豪华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车厢内空间宽敞，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王雪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城市的繁华与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车窗之外，如同另一个与她无关的世界。
她能感觉到身侧杨洋的存在，像一座沉默的冰山，散发着无形的压力。他似乎在闭目养神，但她知道，他的感官从未放松对周围的掌控，包括她。
晚宴设在市中心顶级的酒店宴会厅。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当杨洋携着王雪出现在门口时，瞬间吸引了无数目光。英俊多金的新贵与美丽动人的新婚妻子，无疑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焦点之一。
杨洋从容地应对着上前寒暄的各路人物，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商业化的微笑，言辞得体，游刃有余。王雪则扮演着完美的女伴角色，挽着他的手臂，脸上挂着温婉得体的浅笑，对每一个投来的目光和问候都报以礼貌的回应。她的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像一个精致而沉默的背景板。
然而，她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留意着可能与母亲过往、或者与杨洋隐秘调查相关的人和事。她注意到，有几个年纪稍长、气质不凡的人，在与杨洋交谈时，眼神会偶尔、极其快速地掠过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或……别的什么复杂情绪。是因为她像母亲吗？还是因为他们知道些什么？
“杨总，杨太太，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笑容满面地恭维道，目光在王雪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杨太太的气质真是独特，让人过目不忘。”
杨洋微微颔首，客气地回应：“李总过奖了。”他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收紧，将王雪更近地拉向自己身侧，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占有。
王雪垂下眼帘，掩饰住心底翻涌的不适。这种被当作所有物展示和标记的感觉，让她感到屈辱。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熟悉、带着惊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杨洋？这位是……？”
王雪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藏蓝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看着他们，目光在她和杨洋之间来回扫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杨洋看到来人，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分，但依旧维持着礼貌：“赵叔叔，好久不见。这位是我的妻子，王雪。”他转向王雪，介绍道，“小雪，这位是赵启明赵叔叔，父亲生前的好友，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
赵启明……王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她礼貌地微笑问候：“赵叔叔好。”
赵启明打量着王雪，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怀念，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他很快收敛了情绪，笑着对杨洋说：“好，好！成家了就好！你父亲若是知道，也该欣慰了。”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王雪脸上，语气带着一种长辈的温和，“王雪……是吗？很好听的名字。以后杨洋要是欺负你，告诉赵叔叔，我帮你教训他。”
他的语气轻松，像是在开玩笑，但王雪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里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父亲生前的好友？看着杨洋长大的长辈？他认识母亲吗？他刚才看到她时，那瞬间的惊讶和怀念，是因为她像母亲吗？
“赵叔叔说笑了。”杨洋淡淡地接过话，语气听不出喜怒，“小雪很懂事。”
赵启明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又寒暄了几句，便借口有事离开了。但他离开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却像一根刺，扎在了王雪的心上。
这个赵启明，绝对不简单。
晚宴继续进行。王雪陪着杨洋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快要僵硬了。她寻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暂时脱离了那令人窒息的应酬圈。
站在洗手间巨大的琉璃台前，她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镜中的自己，依旧美丽，却像一朵被强行催开、失了水分的花。她看着那双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属于自己的、不屈的光芒。
忽然，隔间里传来两个女人压低的交谈声，伴随着水流声，断断续续地飘入她的耳中。
“……看到了吗？杨总那位新婚太太……”
“看到了，是挺漂亮的，就是感觉……有点太安静了。”
“啧，你懂什么？听说杨总对她宝贝得很，金屋藏娇呢。不过……我总觉得她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眼熟？像谁？”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哎呀，想不起来了。不过你看赵董刚才看她的眼神，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赵董？你说赵启明？他跟杨总家不是世交吗？可能以前就认识吧……”
“谁知道呢……这些豪门秘辛，水深着呢……”
声音渐渐远去，伴随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洗手间里恢复了安静。
王雪的心却无法平静。连陌生人都觉得赵启明看她的眼神奇怪！还有人说她眼熟……是因为母亲吗？母亲当年，是否也曾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补了补妆，准备离开洗手间。刚走到门口，却差点与一个正要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抱歉。”对方下意识地扶了她一下，声音温和。
王雪抬起头，看清对方的脸时，不由得微微一怔。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穿着合体的深灰色礼服，气质儒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眼神清澈而温和，带着一丝歉意。
“没关系。”王雪收回手，低声道。
男人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眼中似乎也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礼貌地侧身让她先过。
王雪没有多想，径首走了出去。回到宴会厅，她发现杨洋正与赵启明站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低声交谈着什么。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严肃，杨洋的眉头微蹙，赵启明则时不时地看向王雪这边，眼神深邃。
看到王雪回来，杨洋立刻结束了与赵启明的谈话，向她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但王雪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似乎比刚才更低了一些。
“累了？”他问，语气听不出关心，更像是一种确认。
“有点。”王雪如实回答，她确实感到身心俱疲。
“那我们就回去吧。”杨洋没有多言，首接做了决定，向主办方简短告辞后，便带着王雪离开了宴会厅。
回程的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加凝滞。杨洋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膝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王雪则依旧看着窗外，心里却反复回想着晚宴上的一幕幕——赵启明意味深长的目光，洗手间里听到的闲言碎语，还有那个气质温和的陌生男人……
她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张巨大而隐秘的关系网的一角，这张网牵扯着杨洋、赵启明，甚至可能还有她己逝的外公和母亲。而她，正身处这张网的中央，却看不清全貌，也找不到出路。
车子驶入别墅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下车时，一阵夜风吹来，带着深秋的凉意，王雪下意识地裹紧了披肩。
杨洋走在前面，脚步沉稳。在即将踏入玄关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冰冷：
“以后，离赵启明远一点。”
王雪的心猛地一沉，脚步顿住。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注意到了赵启明的异常？还是……他只是在警告她，不要试图接触任何可能与过去有关的人？
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杨洋这才迈步走进屋内。
王雪站在冰冷的夜风中，看着他那决绝而冷漠的背影，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至西肢百骸。
这场看似华丽完美的“假面舞会”结束了，但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杨洋的警告，赵启明的异常，都像是一块块拼图，让她更加确信，母亲的车祸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而她，这个被卷入漩涡中心的“影子”，必须在这危机西伏的迷宫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揭开那被时光尘封的、血色的真相。
她抬头望向墨蓝色的夜空，那里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闪烁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就像她此刻，微弱，却绝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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