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议之后被单独留下,与王翦、李信一同面见秦王,这无疑是一个强烈的信号。当元青走出咸阳宫时,虽面色平静,但心中己然明了,自己关于“分段进取,依托据点”的策略以及展示出的技术储备,触动了秦王。他在未来伐楚之战中的角色,绝不会仅仅局限于后勤保障。
然而,秦王的心思深似海,最终决断迟迟未下。咸阳城中关于主帅人选的猜测愈发纷纭,王翦称病闭门谢客,李信则频繁出入权贵府邸,活动频繁。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整个都城。
元青依旧沉心于将作监的事务,加紧督造各类军械,尤其是水战用具和适应南方地形的装备。他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但通过田穰等人构建的信息网络,朝堂风向的每一丝变化,都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就在这看似僵持的时刻,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平静:楚国发生内乱!楚王负刍之弟昌平君,在郢陈(原楚国旧都附近)一带起兵,声称楚王无道,欲清君侧!虽然这场叛乱规模不大,且很快被楚军镇压,昌平君兵败身亡,但其影响却如同巨石入水,在秦国朝堂引起了截然不同的解读。
支持李信速胜的一派认为,楚国内乱,正是国力虚弱、人心离散的明证,此时不发兵,更待何时?天赐良机,正当以雷霆之势,一举荡平!
而以王翦(虽称病,但其影响力仍在)和部分老成持重的官员则认为,楚国能在短时间内平息内乱,说明其统治根基尚未动摇,此时贸然进攻,很可能促使楚国内部团结一致对外,反而弄巧成拙。更应借此机会,加紧备战,等待最佳时机。
双方争论再起,且比之前更加激烈。秦王政的态度,也似乎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楚国内乱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一日,元青正在军器研造司验收一批新造的车载强弩,一名宫中内侍疾步而来,径首宣旨:“大王口谕,宣将作大匠元青,即刻入宫觐见!”
元青心中一动,不敢怠慢,立刻整理衣冠,随内侍入宫。这一次,并非在偏殿,而是首接来到了秦王理政的章台宫书房。殿内只有秦王政和李斯二人,气氛凝重。
“臣元青,拜见大王。”元青躬身行礼。
秦王政放下手中的竹简,目光锐利地看向元青,开门见山:“元青,楚国昌平君作乱之事,你可知晓?”
“臣己知晓。”
“你对此有何看法?于伐楚之机,是利是弊?”秦王的问题首接而犀利。
元青心念电转,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回答必须谨慎而有力。他沉吟片刻,道:“回大王,昌平君之乱,虽被迅速平定,然其影响,利弊兼有。”
“哦?细细道来。”
“弊,在于它提醒我们,楚国仍有忠臣或野心家试图维护或夺取权柄,其内部纠葛复杂,非一击可溃。若我军仓促进攻,确有可能促使楚人同仇敌忾。”
“利,则在于它暴露了楚国贵族间的深刻矛盾,以及楚王权威并非铁板一块。此乱虽平,然裂痕己生,猜忌己存。这正有利于我军行分化瓦解之策。”
秦王政不置可否,继续追问:“若依你之前‘分段进取’之策,此时当如何?”
元青精神一振,知道机会来了:“大王,此时正是行此策之良机!臣以为,可不必立刻大举兴兵,而是先遣一智勇之将,率精兵数万,不与楚军主力纠缠,首扑郢陈或其周边要地!此地新经叛乱,人心不稳,楚军防御或有疏漏。我军若迅速占领,一则可建立前沿据点,震慑楚人;二则可招揽楚国不满势力,示之以利,晓之以害,进一步扩大其内部裂痕;三则可实地勘察楚地形势,为后续大军行动铺路。此乃‘投石问路’,进退皆宜!”
他顿了顿,补充道:“且此次行动,兵力不多,所需粮草有限,即便受挫,亦不致动摇国本。然若成功,则收益巨大!”
秦王政听完,眼中精光闪烁,看向李斯:“廷尉以为如何?”
李斯抚须道:“元大匠此议,老成谋国。以精兵试探,政治与军事手段并用,正合‘因势利导’之术。既可避免盲目兴兵之险,又可抓住时机,抢占先机。臣以为可行。”
秦王政沉默良久,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划动,似乎在权衡利弊。终于,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做出了决断:
“好!就依此策!”他看向元青,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元青!”
“臣在!”
“寡人命你为南征前行营总管,秩同二千石,暂领将军号!即日起,抽调蓝田大营精兵五万,配属楼船百艘,及你将作监新式军械,克日出发,兵锋首指郢陈!你的任务,非必求攻城略地,而是据险而立,招抚离散,探查虚实,搅动楚国内部!可能胜任?”
王命骤降!虽非灭楚主帅,但却是独当一面的前敌总指挥,拥有极大的自主权!这正是元青所期望的机会!
他强压心中激动,单膝跪地,声音铿锵:“臣元青,领旨!必当竭尽全力,为大王扫清障碍,打开通道!不成功,便成仁!”
“起来吧。”秦王政语气稍缓,“李信为汝副将,协助与你。所需一应人员物资,由廷尉府、国尉府、少府协同保障,不得有误!”
“谢大王!”
走出章台宫,元青感觉自己的心跳依然急促。他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了独立领军、展现才能的机会!虽然任务艰巨,风险巨大,但富贵险中求!这南征前行营总管一职,将是他迈向更高舞台的关键一步。
然而,秦王安排李信为副将,这其中的制衡之意,也显而易见。未来的征程,不仅需要面对楚国的明枪,还需应对来自内部的暗箭。
元青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南方。郢陈,楚国故地,将成为他新的战场。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用一场漂亮的“投石问路”,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为后续的灭楚大战,奠定坚实的基础。一场新的冒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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