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十七分,市档案局B区三楼东侧办公室的百叶窗漏进细窄的光,在秦深左手的绷带上割出一道白痕。
光斑边缘微微颤动,像是被空调气流推着爬行,映得他指节泛出冷白。
他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后颈还残留着车祸后遗症的钝痛——三天前那场雨夜车祸,刹车失灵的瞬间,副驾驶座上分明有团不属于他的阴影,像只被按扁的手。
雨刷器在玻璃上刮出黏腻的声响,至今还卡在他耳道深处,混着轮胎打滑时金属扭曲的尖啸。
"叮"。
保温杯盖磕在桌面的轻响惊得他睫毛颤了颤。
那声音清脆得过分,像某种信号的起始音。
指尖触到杯壁,温热尚存,但掌心却泛起一阵凉意——仿佛刚才那一下不是金属碰木头,而是铁钉敲进棺盖。
秦深垂眸看向抽屉里的病历复印件,住院期间的检查报告第三页边缘泛着不自然的新黄,和前后纸张的陈旧程度对不上。
他用拇指蹭了蹭纸边,粗糙的毛刺刮过皮肤,像有人在暗处用砂纸磨他的神经。
他记得主治医师张医生查房时总爱摸白大褂口袋里的薄荷糖,可两天前突然接到调令去了边疆,连交接都没做。
那股熟悉的清凉甜香,如今只剩空荡的回忆在鼻腔里打转。
"小秦?"
走廊传来脚步声,皮鞋踏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一步一顿,像节拍器在测试心跳。
秦深迅速合上抽屉起身,余光瞥见林慎言站在走廊尽头。
副局长西装笔挺,左手腕的机械表在晨光里闪了闪——他正用指尖敲着表盘,"嗒、嗒、嗒",节奏和秦深太阳穴跳动的频率完全重合。
那声音钻进颅骨,像螺丝旋进松动的关节。
后颈的钝痛突然尖锐起来。
秦深扶着桌角,喉间泛起酸意,舌尖抵住上颚,尝到一丝铁锈味——那是紧张时血液加速的征兆。
这是...催眠唤醒的残余信号?
他在部队时学过的反审讯手册里提过,某些深层暗示会通过频率共振触发记忆松动。
秦深抬头时,林慎言恰好开口:“听说你住院时,苏晚晴探过一次班?”秦深心脏猛地一缩,抬眼却见林慎言脸上毫无异样,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苏…晚晴?”他刻意拖长音节,观察对方微表情——林慎言的右眼睑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像被细线扯动的木偶。“哦,记错了,是市国安局的同志来了解情况。”林慎言若无其事地转身,“对了,陈老最近精神不太好,你多担待。”
秦深看着林慎言的背影,后颈的钝痛再次蔓延。苏晚晴…国安局…这些词像拼图碎片,强行嵌入他空白的记忆区。
午休铃响时,秦深抱着纸箱走向档案销毁室。
走廊的通风口吹出微弱的风,带着灰尘和旧纸的霉味,拂过脖颈时激起细小的战栗。
今天要处理的是编号"DS"的旧文件,封皮上的红色印章己经褪成浅粉,像干涸的血渍。
推开门的瞬间他顿住——本该整整齐齐码在销毁台的加密文件夹只剩一堆纸灰,焦黑的碎片里混着半张未燃尽的牛皮纸,边缘蜷曲如烧焦的皮肤。
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保温杯。
茶水淋在纸灰上的刹那,纤维遇水显影,一行墨迹缓缓浮出来:"别信任何人...苏晚晴"。
钢笔字,笔锋带点挑勾,是他自己的字迹。
秦深手指发颤,茶水在掌心晃出涟漪,温热的液体溅在虎口,却像冰水般刺骨。
他明明不记得写过这句话,更不记得"苏晚晴"是谁。
那名字像一根锈针,扎进记忆的盲区,隐隐作痛。
"小秦。"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默佝偻着背靠在门框上,老花镜滑到鼻尖,镜片后浑浊的眼珠微微颤动。"DS系列三年前就该封存。"老人压低声音,气息带着陈年烟草的焦苦,"你当初入职体检,我帮着整理过报告——深度睡眠时心率42,跟死人似的。"
秦深抬头时,恰好撞见陈默扶了扶老花镜,镜片反光中,有极细的红光闪过,快得像错觉。陈默的手指在门框上敲了敲,节奏是老式电报的摩尔斯码,秦深只捕捉到末尾两个模糊的音节,像“…醒…逃…”。等他再凝神去听,老人己经恢复了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咳嗽着转身,步履蹒跚,可秦深分明看到,他藏在袖管里的右手,食指指节处有层极薄的茧,那是常年握枪才会有的痕迹。
销毁室的窗户突然被风撞响,玻璃震颤的嗡鸣中,秦深抬头,正撞进林慎言的视线。
副局长笑得温和,右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小秦,身体不好就该多休息。"他推门时右脚尖在门槛上顿了顿,门缝里原本均匀的灰尘被踩出个不对称的脚印——有人提前布控过这里。
鞋底带进的泥屑还沾着昨夜雨水的湿气,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
深夜十一点,档案局大楼的感应灯随着秦深的脚步次第亮起,灯光在瓷砖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像被无形之手拉长的囚徒。
他故意把U盘留在办公桌上,金属外壳在键盘旁泛着冷光,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等最后一盏灯熄灭,他贴着墙溜进监控盲区,藏在高架档案柜后面。
木柜散发出陈年胶水和虫蛀的气味,指尖触到柜角,一道旧划痕硌进皮肤,隐隐作痛。他摸了摸后颈的伤疤,那里的皮肤下似乎有个极小的硬块,像埋了颗微型芯片,每次触碰,都会有微弱的电流感窜过脊椎。
二十分钟后,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
三个穿工装的"维修工"鱼贯而入,动作像被同一条线牵着,关节转动时发出极轻微的"咔"声,像是齿轮咬合。
秦深数着他们的眨眼频率——都是每分钟12次,正常人该是15-20次。
更诡异的是,他们左肩高度差0.5厘米,像是机械校准的误差。
他摸向消防喷淋的压力阀,逆时针转了半圈。
走廊尽头传来"滴答"水声,两个"维修工"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用喉音说了句外语,音节生硬如金属摩擦,另一个便朝配电间走去。
剩下的那个刚靠近办公桌,秦深抄起档案推车猛撞他膝盖内侧——这是人体最脆弱的支撑点,受过训练的人都知道。
"维修工"踉跄着栽倒,秦深扑上去用钢尺卡住他咽喉。
对方挣扎时脖颈皮肤突然裂开,露出银色的缝合线,像被缝在人皮里的金属骨架。
那触感冰冷而坚硬,指尖传来金属与橡胶混合的质感,胃里顿时翻涌起酸水。
就在秦深即将制服他时,那“维修工”突然咧嘴一笑,露出的牙齿竟是合金质地,泛着诡异的寒光。“秦深…代号…深渊…你逃不掉的…”他的声带像是被强行震动的簧片,每个字都带着电流杂音,“DS计划…是个…骗局…”话音未落,他的太阳穴处突然弹出一根细针,针管里的绿色液体迅速注入颅脑,整具“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下的金属结构发出“滋滋”的融化声,转瞬间化为一滩冒着青烟的黑色粘液。
秦深猛地后退,粘液溅在裤脚,灼烧出刺鼻的焦味。他心脏狂跳,“DS计划是骗局”这句话像重锤砸在他混沌的意识上。
与此同时,朝配电间去的“维修工”触发了消防警报,尖锐的鸣笛声中,秦深看到配电间的门被从内部打开,林慎言举着手电筒站在那里,脸色凝重:“小秦?怎么回事?”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粘液,瞳孔骤然收缩,却又迅速恢复镇定,“快跟我走,这里不安全!”
秦深没有动,反而盯着林慎言的手电筒——那光束边缘有细微的晃动,不像是人手的自然颤抖,更像…在瞄准。“副局长,”秦深缓缓开口,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您口袋里的,是电击器,还是枪?”
林慎言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即苦笑道:“小秦,你太紧张了。”他慢慢挪开右手,口袋里露出的却是一部老式对讲机,“局里的应急设备。”
就在这时,秦深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条匿名短信:【别信林慎言。我是苏晚晴,档案室三楼东侧通风口,有你要的东西。】发信时间,正是“维修工”自毁的瞬间。
秦深心头巨震,苏晚晴…这个名字再次出现,而且精准地知道他的位置和困境。他看了眼林慎言,对方正皱眉看着消防喷头滴落的水,侧脸在应急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分不清是担忧还是审视。
秦深突然转身,朝着三楼东侧狂奔。林慎言在身后喊道:“小秦!别乱跑!”脚步声却没有追来,只有消防警报的轰鸣,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
三楼东侧的通风口被撬开了半扇,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撬痕。秦深钻进去,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灰尘和…一股熟悉的薄荷糖清凉味。他心脏又是一紧,张医生!
通风管道深处,有个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东西。秦深撕开袋子,里面是个硬盘,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年轻的他穿着作战服,身边站着一个同样英气的女性,背景是海外某个战火纷飞的城市。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深渊,等你醒。晚晴。】
钢笔字的笔锋,和茶水里显影的字迹、他自己的笔迹,完全一致!
秦深攥着照片,指节泛白。记忆的闸门仿佛被撬动了一丝缝隙,脑海里闪过爆炸的火光、女人的呼喊,还有一个冰冷的指令:【深度催眠,植入身份,等待唤醒…】
他把硬盘和照片塞进怀里,正准备离开通风口,突然听到管道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他屏住呼吸,贴着管壁,看到手电筒的光束扫过通风口边缘,林慎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目标记忆松动,启动次级预案…重复,启动次级预案…”
对讲机的电流声沙沙作响,另一头传来机械般的电子音:“…收到。DS07确认,清洗程序…暂缓。观察…深渊…”
秦深躲在黑暗的管道里,浑身冰冷。原来,林慎言的“温和”,陈默的“老态”,甚至那场“意外”车祸,都是围绕着他这个“深渊”展开的局。而苏晚晴,到底是敌是友?
他摸向后颈的伤疤,那里的硬块似乎更明显了。硬盘在怀里微微发烫,像揣着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
次日清晨的晨光里,秦深攥着U盘走进办公室。残留的音频碎片、照片上的字迹、苏晚晴的短信,在他耳边交织回响。而办公桌上,不知谁放了杯新泡的茶——水面漂浮着片茶叶,形状竟和昨夜纸灰显影的字迹有几分相似。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茶杯旁边,多了一枚薄荷糖,糖纸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上面印着边疆某家制药厂的标志——那是张医生调去的地方。
秦深看着那枚薄荷糖,后颈的钝痛如同跗骨之蛆,再也无法忽略。这场棋局,比他想象的更深,而他这个“棋子”,似乎刚刚才意识到棋盘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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