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百叶窗在地面切出菱形光斑，秦深推开门的瞬间，后颈汗毛突然竖起。
工位被收拾得过分整齐。
他的黑色帆布包原本半搭在椅背上，此刻规规矩矩立在桌角；抽屉锁芯泛着崭新的铜光——那把用了三年的老锁，锁孔边缘还留着他上周被钥匙划破的细痕，此刻却像被人用手术刀剜走了。更让他心惊的是，键盘缝隙里卡着一缕极细的藏青色纤维，质地与林慎言今早穿的西装内衬一模一样。
手指刚触到电脑主机，金属外壳的温度就让他顿住。
开机键缝隙里卡着半粒灰尘，角度与昨夜离开时完全不同——有人拆过主机。秦深假装检查线路，指尖拂过主机侧面，果然在散热孔处摸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味，那是精密机械才会残留的气息。
“早啊小秦。”
温文尔雅的男声从身后传来，秦深转身时己调整好表情，木讷的科员式微笑浮在脸上。
林慎言端着马克杯站在过道，藏青西装熨得没有半道褶子，连袖口的珍珠纽扣都闪着温润的光。秦深的目光在纽扣上停顿了半秒——那珍珠般的光泽下，有个针尖大小的黑点，在特定角度会反射出极淡的红外光，像一只蛰伏的眼睛。
“昨晚加班？”副局长将一杯咖啡推到他桌上，“保洁说档案室灯亮到十点——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
咖啡杯沿还凝着水珠。
秦深指尖轻触杯壁，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
正常现磨咖啡温度该在65℃左右，这杯只有40℃上下，说明在室温下放置了至少十二分钟。“谢林局。”他低头道谢，手腕微转将咖啡倒进窗台上的绿萝盆。
深绿叶片上溅起几点褐渍，余光里瞥见林慎言眼尾极轻地跳了跳，像被风吹动的蛛丝。林慎言放下自己的马克杯时，秦深注意到他的拇指在杯柄上了三下，那是个极其隐蔽的信号发送动作。
午间档案室格外安静。
秦深抱着“1987年能源会议备案”的纸箱蹲在查阅室，牛皮纸封条在他指尖发出细碎的撕裂声。
他要找的不是会议记录，而是压在箱底的入职档案袋——三年前那场“车祸”后，他就是凭着这份档案，以“失忆公务员”的身份留在局里。
体检表第3页，“血型”一栏被红笔圈了个醒目的圆。
秦深摸出随身带的放大镜，玻璃片下，签名栏的“秦深”二字与人事科存档样本重叠——横折钩的弧度偏移了0.3毫米，像是照着照片描的。更诡异的是，档案袋封口的胶水边缘泛着新裁的光泽，显然最近被人重新密封过。他指尖捻开胶水层，在夹层的牛皮纸里，摸到一片薄如蝉翼的金属箔，借着窗外天光细看，箔片上蚀刻着密密麻麻的微型代码，像一串无法解读的密钥。
后颈又开始发紧。
他合上档案袋时，瞥见封皮内侧有行极淡的铅笔印，像是被橡皮蹭过的残余：“DS07...记忆...异常...”
“小秦？”
陈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老管理员的蓝布工装洗得发白，左脚拖地时带起的风掀起了桌上的档案纸。
秦深记得上周局里体检，陈默的关节片显示半月板完好，不该有这种跛态。
“帮我查份旧档案？”他笑着起身，“地下二层恒温库的，1978年的水文记录。”
陈默的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金属钥匙串在掌心攥出红印：“跟我来。”
地下二层的冷气裹着樟木香涌来。
秦深跟着陈默走过一排又一排档案架，余光扫过对方的鞋尖——左脚落地时明显迟滞0.2秒，像是在刻意模仿某种步态。
“到了。”陈默停在编号B-17的柜子前，转身时后背蹭到金属架，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秦深弯腰翻找时突然开口：“陈师傅，您听说过DS07吗？”
空气骤然凝固。
陈默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喉结上下滑动三次，呼吸声陡然粗重——从18次/分飙升到24次，这是典型的应激反应。更让秦深警觉的是，陈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着背捂住嘴，指缝间滚出半片透明胶囊，胶囊壁上印着极小的“T”字标记。陈默脸色煞白，慌忙将胶囊蹭在裤腿上，又抬脚重重碾下去，鞋底的焦黑纸片与胶囊残渣混作一团，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诡异的污渍。
“老档案编号，早不用了。”陈默扯了扯领口，声音发颤，“找什么水文记录？我帮你——”
“不用了。”秦深首起身子，“突然想起来记错年份了。”他转身走向门口，余光瞥见陈默外套口袋露出半角焦黑纸片，边缘呈不规则锯齿状，和昨夜销毁室里的灰烬纹路一模一样。走到走廊拐角，秦深骤然停步，侧耳倾听——身后传来陈默压抑的喘息，还有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像是什么装置正在启动。
下午的科室会议开得冗长。
林慎言站在投影仪前，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每个人：“上级要派专项组抽查档案完整性，重点是DS系列。小秦，你负责补录。”
笔记本上的钢笔尖在“DS”二字下划出深痕。
秦深垂眸记录，大脑却在飞转——DS档案三年前就被封存在地下三层保险库，突击检查只有一个可能：有人要确认“深渊”是否苏醒。
散会时他故意碰掉钢笔，金属笔帽在地上滚进会议桌底。笔帽滚动的轨迹很不自然，像被无形的力牵引，最终停在桌腿内侧。秦深蜷着身子去捡时，看到桌腿上有个新刻的荧光标记，形状扭曲如蛇，正是他昨夜在U盘中见过的、塔纳托斯组织的隐秘符号。
等所有人离开，他蜷着身子钻进通风管道，灰尘落进鼻腔，痒得几乎要打喷嚏。
“清洗协议延迟，目标产生自主防御行为。”林慎言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建议启动‘灰烬流程’。”
“塔纳托斯不接受变量。”对方的声音像被扭曲的机械音，每个字都带着金属刮擦感。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插入，音量极低，却清晰地传进秦深耳中：“林慎言，你越界了，‘深渊’是我们的底线。”
是苏晚晴！秦深浑身一僵，心脏狂跳。这个名字从茶水里的血字，到张医生的薄荷糖，再到此刻通风管道里的低语，像一根线，将所有碎片串起，却又让这团迷雾更加混沌——她和林慎言，到底是敌是友？
通风口的风灌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
深夜的档案局配电室飘着霉味。
秦深蹲在老式交换机前，铜制接线柱在手机冷光下泛着青灰。
他扯断两根电话线，剥出里面的细铜丝，动作熟练得像是刻在骨头上的记忆——可他明明从未学过这种冷战时期的通讯技术。手指触到交换机侧面的隐蔽卡槽时，秦深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将昨夜从“维修工”鞋底摸出的U盘插了进去。
屏幕瞬间亮起，不是加密邮箱的界面，而是档案局的地下结构全息图。地下三层保险库的位置被标成刺目的红色，旁边标注着：“深渊苏醒点，灰烬流程触发点。” 同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一条新短信跳了出来，发信人显示为“苏晚晴”：【别信林，也别信我。水箱上有东西。】
秦深盯着短信，指尖冰凉。苏晚晴的提醒，究竟是善意，还是另一个陷阱？
窗外传来汽车碾过积水的声响。
秦深猛地关掉手机，黑暗中摸到墙角的梯子。
他记得顶楼水箱后有个隐蔽的缝隙，能看到整栋公寓的进出口——今夜，他不能回那间住了三年的出租屋。
凌晨两点的风裹着潮气钻进衣领。
秦深蜷缩在水箱后方，望着楼下空荡的街道，耳中回想着林慎言的话：“灰烬流程”。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金属外壳贴着皮肤，像块烧红的炭。
突然，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手背上。
不是水。
秦深僵住，缓缓抬手，摸到水箱外壁挂着个防水帆布包。他小心解开绳结，里面掉出一套作战服，布料的质感、臂章的纹路，都与照片里他穿着的那件一模一样。作战服下压着一块金属牌，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上面蚀刻着：“DS07 深渊 激活态”。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金属牌边缘连接着一根极细的导线，导线另一端，是个微型炸弹的触发装置，正对着楼下的传感器。
几乎同时，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秦深探头望去，林慎言的黑色轿车停在楼下，副局长站在车旁，抬头望向水箱的方向。他手里握着一个遥控器，拇指悬在触发键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在夜色中晦暗不明，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等待某个信号。
秦深紧紧攥住金属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水箱上的“东西”、苏晚晴的短信、林慎言的遥控器……所有线索交织成一张网，而他这个“深渊”，正站在网的中心，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死人不会填表格，但“深渊”一旦苏醒，这盘棋，就由不得别人来定规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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