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凌晨三点半收了势，云层裂开道细缝，月光漏下来，把旧南江大桥断裂处的警戒线照得发白。
秦深踩着泥泞往封锁线走，快递制服后背还在滴水，贴在脊椎上像条冰凉的蛇。
伪造工牌藏在衣领下，金属边缘硌着锁骨——这是他从周野尸体上扒下来的，洗得发灰的布料上还沾着石灰粉，混着雨水泛出股霉味。
他故意把右脚往泥里多踩了半寸。
脚印在路灯下显影，清晰得能看见鞋底防滑纹的倒三角——这是给追踪者的饵。
三天前在档案局走廊，林慎言的皮鞋尖也有同样的纹路，当时对方弯腰捡文件，他余光扫过的。
警戒线外围了二十来个围观群众，举着手机拍断桥。
秦深混进人群最里层，指尖勾住制服下摆，三两下褪下来塞进垃圾箱。
灰蓝色衬衫贴在身上，洗得发白的领口蹭过下巴，像根细绳子勒着——这是他最常穿的旧衣服，局里同事都能作证他昨晚加班到十点，完美的时间锚点。
“同志，身份证。”
巡逻民警的手电光扫过来时，秦深正低头搓手指。
指腹被数据线磨破的地方还在疼，他故意让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抬头时眼眶微微发红：“我……我就是路过，听见巨响……”
民警皱着眉核对身份证，另一个年轻警察举着执法记录仪凑近：“几点路过？具置？”
“大概十一点一刻？”秦深摸了摸后颈，“本来要去买夜宵，走到桥头就听见‘轰’一声，大巴车卡断口那儿，我喊了两声，没人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民警腰间的对讲机——频道停在“3 - 7”，和分局刑侦组的频率一致，“后来雨大，我就躲进巷子里了。”
年轻警察在本子上记着，忽然抬头：“哪个巷子？”
“消防通道后面那个。”秦深报出地址时，故意让声音发颤，“里面……里面有股怪味，像……像腐烂的鱼。”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
年长的那个按下对讲机：“指挥中心，查下NJ - 378号协查通报，目标秦深，市档案局科员。”
三秒后，对讲机里传来杂音：“确认身份，列为重点接触者，带分局协助调查。”
审讯室的灯白得扎眼。
李昭把保温杯重重放在桌上时，秦深数到第三声——对方每次倒水，第一口润唇，第二口含着，第三口才咽下去。
此刻杯身往左移了半寸，杯底在桌面压出个水痕。
“再复述一遍。”李昭翻开笔录本，钢笔尖悬在纸页上方，“你说听见爆炸声时，具体在桥的哪个方位？”
“东引桥往下第三根护栏。”秦深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护栏漆是新刷的，我躲雨时蹭了点在裤腿上。”他抬起眼，“要看看吗？”
李昭的手指顿在钢笔上。他伸手拿杯子，又放下——第三口没喝。
“你怎么知道护栏是新刷的？”
“上周三局里组织市容检查，我跟着赵副局长去过。”秦深的拇指着食指关节，“他说南江桥要评文明示范工程，护栏每季度刷一次。”
李昭的瞳孔猛地缩了缩，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沉默几秒，突然低笑一声，椅子向后滑出刺耳的声响：“秦深，你观察力不错。但你知道吗？赵启明昨天下午，己经‘意外’坠江了。”
秦深的心脏骤然一紧，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桌沿。赵启明死了？那他刚才的话，岂不是成了破绽百出的谎言？李昭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自作聪明的猎物。
“上周西送图纸，是你最后一次见他？”李昭往前探身，台灯的光把他的脸切出明暗交界线，“图纸里夹了什么，你没忘吧？”
秦深强迫自己冷静，喉结滚动：“水利数据，我亲手归档的。”
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个墨点。李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把杯子往左推，这次移了一寸，动作里带着种猫捉老鼠的玩味：“是吗？可技术科说，那份NJQB7的备份盘，昨天从赵启明办公室消失了。”
秦深的呼吸滞了半拍。消失的备份盘……这意味着，有人在赵启明“意外”前，就取走了关键证据，而他现在提及图纸，更像是在主动往陷阱里跳。
“你每次想撒谎，都会把水杯往左移半寸。”秦深突然抬头，打断李昭的逼问，试图夺回主动权，“现在移了一寸，是因为我说中了什么？”
记录员的笔尖“啪”地断了。
李昭的后槽牙咬得腮帮鼓起，喉结剧烈滚动两下：“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秦深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沿，节奏和昨夜周野抽搐时的心跳频率重合，“就是觉得，国安的审讯流程，不该问这么多工程细节。”他赌李昭的身份不简单，赌这些问题背后，藏着更深的博弈。
拘留室的墙皮在滴水。
秦深蜷在角落，闭着眼，天南星客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脑中却在翻涌——桥体结构图的碎片在记忆里闪回，爆破点正好在NJQB7标注的薄弱区。那是他上周西亲手归档的图纸，赵启明当时站在窗边，手里攥着个银色U盘，指节发白。可赵启明己经死了，谁拿走了备份盘？是林慎言，还是“塔纳托斯”？
“秦深，有人送东西。”
铁门拉开时，方姨的身影裹着热粥的香气挤进来。
她鬓角沾着雨珠，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把保温桶递给值班民警：“同志，这孩子昨晚救了我家老张……公交司机，幸好在爆桥前拐去加油站了。”
民警掀开保温桶盖，白气腾起来，遮住了方姨塞纸条的动作。
秦深接过粥时，指尖触到纸条边缘——粗糙的卫生纸，折了西折，展开是两行歪斜的字：“昨夜桥头监控，23:17分有黑车进出，车牌模糊。赵启明己死，别查桥。”
秦深心脏又是一沉。“别查桥”三个字，像是警告，又像是诱导。他不动声色地把纸条揉成一团，眼角余光却瞥见方姨收回的右手，虎口处有个极淡的、类似鳞片的疤痕，和周野皮下的防护甲片痕迹如出一辙。方姨不是普通的热心市民，她是“优化体”，或者被“塔纳托斯”操控的人。这碗粥，这张纸条，从头到尾都是陷阱。
他把纸条偷偷藏进袖口，对着方姨露出感激的笑：“谢谢您，方姨。”
方姨也笑，皱纹堆在眼角，可眼神却冷得像冰：“快吃吧，凉了就腥了。”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轻，像在暗示什么。
提审时，秦深“无意”提起：“对了，我躲雨时看见辆车，车灯特别亮……是不是交警该查查？”他故意忽略“别查桥”的警告，把线索抛出去，想看李昭的反应。
李昭的钢笔果然从指间滑落，在笔录纸上划出道长长的墨痕。他弯腰去捡笔，再抬头时，眼神复杂难辨，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多了层警惕：“知道了，我们会查。”
被“释放”时，天刚蒙蒙亮。
秦深沿着梧桐路往档案局走，鞋底沾着的泥块掉在地上，形成一串向西的脚印。
宿舍门缝有新鲜划痕，锁芯里插着半截铁丝——比他早到半小时的访客，留的标记。
他推开房门，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松香味——和林慎言身上的男士香水一个味。
秦深摘下台灯罩，镜面在天花板角落映出个黑点。他踮脚取下微型拾音器，放进装满水的茶杯，又从抽屉里摸出旧电熨斗，插电加热。
蓝白色的蒸汽腾起时，他盯着短路的火花在插座里噼啪作响——这是给监听者的信号：我知道你在。
火花熄灭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扫过窗帘缝隙，那里有个极细微的反光点，像颗埋在暗处的眼睛。另一枚微型摄像头，角度精准地对着他的书桌。监听者早有准备，第一层拾音器是诱饵，第二层监控才是真正的网。
秦深不动声色地翻开《市政工程年鉴》，指尖划过“NJQB7”的页码。他在页角写下一行小字，墨迹未干，手指却触到书页间夹着的硬物。
一张照片滑了出来，上面是林慎言在局里开会的侧影，背景是档案柜。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往西是死路，来档案馆顶楼。”字迹苍劲，和林慎言平时的签名风格截然不同，却又带着几分刻意模仿的痕迹。
是监听者留下的。他们知道秦深会发现监控，知道他会研究桥体资料，甚至预判了他会往西走，然后用这张照片，制造林慎言的“邀约”，试图将他引向另一个陷阱。
秦深把照片折好，塞进衬衣内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这盘棋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每一步都有人在背后预判、引导。
床头柜上的老式闹钟指向七点。
秦深合上年鉴，把书塞进帆布包。
包带磨过虎口的伤口，疼得他皱了皱眉——正好，等会去档案局补交材料时，可以顺便调阅上周的归档记录。
他弯腰系鞋带，余光扫过窗外。
街角那辆黑色帕萨特的车窗动了动，反光镜里映出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秦深的呼吸骤然停住——那男人抬起头的瞬间，帽檐下露出的侧脸，分明是本该远在边疆的张医生！
张医生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被调走了吗？是“塔纳托斯”的人，还是深渊计划的余孽？
秦深系紧鞋带，把帆布包甩上肩，推开宿舍门。
晨雾里，他往西走的脚印，正通向档案局的方向。可他知道，档案局里不仅有林慎言布下的局，可能还有张医生的监视，甚至苏晚晴的身影——昨晚匿名短信的发信地，就在档案局附近。
走到档案馆路口，秦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邮筒旁，手里转着个银色U盘，正是赵启明失踪的那枚备份盘的样式。是苏晚晴。她抬眼看向秦深，眼神里没有平日的警惕，反而带着种复杂的探究，像在等他靠近，又像在丈量彼此的距离。
而远处档案馆顶楼的窗户后，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像林慎言在观察。街角的黑帕萨特还在，张医生的鸭舌帽压得更低了。
秦深站在十字路口，往西是档案局，往北是苏晚晴，往南是未知的危险，往东是他伪造的“路过”路线。所有势力都在此刻交汇，他的脚印指向西，可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他知道，自己每一步都可能踩进别人的陷阱，但也唯有往前走，才能撕开这层层叠叠的谎言，找到属于“深渊”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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