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加上巨大的精神消耗，第二天林晚意是被闹钟尖锐的声音拽醒的。
头痛欲裂。
她挣扎着爬起来，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手机屏幕亮着，是顾宇轩昨晚发来的第二条消息，只有一个冰冷的问号：【？】。
没有电话再打来，但这份沉默比铃声更让人窒息。
她深吸一口气，用冷水扑脸，试图清醒。
生活还得继续，戏还得演下去。
刚踏进公司大门，一种无形的低气压就扑面而来。
前台小姐看到她，眼神闪烁了一下，露出一个略显勉强的职业微笑。
几个平时还算点头之交的同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迅速移开，彼此间的交谈也刻意压低了些。
林晚意的心沉了沉，抿紧唇，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
她的位置在开放办公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刚坐下，内线电话就响了。
是顾宇轩的助理，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
“大小姐，顾总请您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
该来的总会来。
林晚意放下电话，胃里一阵翻搅。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走向那扇象征着权力和压迫的门。
顾宇轩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文尔雅的侧影。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神情专注。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
“晚意来了，坐。”他语气亲切，示意对面的椅子。
林晚意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首，不敢有丝毫松懈。
“昨天拍摄还顺利吧？”
顾宇轩放下文件，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放松而关切。
“听说是沈聿珩亲自操刀？他对作品要求一向严苛，真是辛苦你了。”
他的笑容无懈可击，眼神却像无形的探针。
“……还好，拍完了。”
林晚意声音尽量平稳，“沈先生那边会处理后续。”
“嗯，那就好。”
顾宇轩点点头，笑容不变，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晚意啊，公司最近有些调整，市场部那边人手确实紧张，好几个项目都缺人顶着。
你看，你手上的那个策划案，前期工作做得很好，基础很扎实。
我想了想，让经验更丰富的Amy接手后续跟进，能更快更好地落地，对项目本身和你都是好事。
你也正好能喘口气，多积累些经验。”
林晚意的心猛地一沉。
那个策划案是她熬了几个通宵的心血！
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夺走了？
她张了张嘴：“宇轩哥，那个案子我跟进了大半，客户那边……”
“客户那边Amy会妥善沟通的，你放心。”
顾宇轩温和地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我知道你付出了很多，公司都看在眼里。
现在行政部那边积压了些客户反馈需要系统整理归档，还有报销单据审核进度也滞后了，都是些需要细心和耐心的工作。
我想着，你先过去帮几天忙，理顺一下？这对你熟悉公司整体运作流程也有好处。”
他顿了顿，补充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太累着自己。”
整理归档？审核报销？
这分明是把她从核心项目里踢出去，打发去做最琐碎、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打杂工作！
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冰冷的决定。
屈辱感瞬间涌上喉咙，堵得她几乎说不出话。
她看着顾宇轩那张温润含笑的脸，清楚地感受到话语下冰冷的警告和惩罚。
惩罚她昨天的“失联”，惩罚她和沈聿珩那场他无法掌控的“工作接触”。
“……明白了，宇轩哥。”
林晚意低下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所有的辩解和争取，在这个男人披着温和外衣的绝对权力面前，都苍白无力。
“嗯，去吧。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说。”
顾宇轩笑容和煦，仿佛真的在关心她的成长。
林晚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办公室的。
工位上，属于她那个策划案的所有资料都己被收走，桌面空荡。
取而代之的，是旁边高高垒起的一沓等待整理的客户反馈问卷。
以及行政部刚送过来的一摞厚厚的、贴着杂乱票据的报销单。
一整天，林晚意都埋首在这些毫无意义的数据和票据里。
周围的同事，有的投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更多的则是事不关己的疏离和谨慎的沉默。
当她需要沟通时，对方的态度客气而疏远。
茶水间里，她的出现会让原本轻松的谈话短暂停顿，气氛变得微妙。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放逐的透明人，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格子间。
做着毫无价值的工作，承受着无形的、由温和指令编织而成的冷暴力。
顾宇轩甚至不需要疾言厉色，只需一个体贴的安排，一个关怀的借口，就能让她在公司寸步难行。
午休时间，她独自一人坐在远离人群的休息区角落，食不知味地吃着三明治。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邮件提醒。
发件人依旧是那个简洁的陌生邮箱。
主题：【光影成片 - 林晚意】。
林晚意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点开邮件。
附件里只有一张照片。
就是那张“值五毛”的黑白抓拍。
但经过了精心的后期处理。
照片下方，依旧只有简洁的签名：【沈】。
没有任何多余的文字说明。
林晚意盯着照片看了很久。
照片里的人陌生又熟悉。
那份赤裸的真实让她难堪，却又诡异地，在这样被全世界孤立的环境里，给她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慰藉。
至少……还有人看到了这份真实，哪怕是用这种近乎残酷的方式。
下午的工作更加难熬。
长时间盯着票据上的小字，眼睛酸涩发胀。
头痛因为休息不足和情绪压抑而加剧，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强撑着，一张张核对，一项项录入，手指因为疲惫而微微发抖。
临近下班，行政部的主管面带歉意地抱来一摞新的单据，轻轻放在她桌上：“小林，实在不好意思。
这些是财务那边刚催过来的加急件，麻烦你辛苦一下，明天中午前审核完录入系统好吗？
顾总特意交代了，这些单据很重要。”
林晚意看着那几乎堆到下巴的文件，眼前一阵发黑。
她知道这是故意的刁难，披着“重要”和“辛苦”的外衣。
“好的，知道了。”
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应道。
下班时间到了，周围的同事纷纷收拾东西离开，偶尔有人对她客气地点点头。
偌大的办公区很快只剩下她一个人，头顶惨白的灯光照下来，更添孤寂。
林晚意揉了揉刺痛的额角，认命地拿起最上面一张单据。
就在这时，前台的小姑娘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小盒子。
“晚意姐，”
小姑娘声音很轻，带着点好奇，“刚才有人送来这个，说是给你的。”
林晚意一愣。“谁送的？”
“不认识，”
小姑娘摇头，“是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放下东西就走了，只说务必交到你手上。”
她放下盒子，很快离开。
林晚意疑惑地看着那个盒子。
拆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
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小巧精致的药膏管。
管身上没有任何标签，只在底部贴着一张极小的、打印的纸条：
【提神醒脑，缓解头痛。】
【外用，涂于太阳穴。】
【沈】
字迹是打印体，冷硬而简洁。
沈聿珩？！
林晚意拿着那支小小的药膏，指尖冰凉。
他怎么会知道她头痛？是猜的？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她猛地想起昨晚在公寓楼下，自己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摇摇晃晃的样子。
难道他看出来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瞬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顾宇轩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仿佛只是不经意路过。
“晚意，还没走？工作还没处理完？”
他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桌面，然后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尚未合拢的深蓝色丝绒盒子和林晚意手中那支显眼的药膏上。
他脸上的笑容未变，眼神却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随即加深，透出一种更深的探究。
他缓步走进来，语气依旧温和：“身体不舒服吗？看你脸色不太好。”
说话间，他己走到桌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拈起了那支没有标签的药膏管。
指腹在光滑的管身上轻轻了一下，目光落在底部那个小小的【沈】字上。
“朋友送的？”
他抬眼看向林晚意，笑容温雅，声音也放得轻柔，但每个字都像带着无形的压力，清晰地敲在林晚意紧绷的神经上，“看来，关心你的人不少。”
林晚意的心跳骤然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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