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珩关上书房门后，客厅里重新安静下来。
林晚意捏着那张画满关系图的草稿纸，上面的公式和逻辑链条清晰冷峻，一如他讲解时的风格。
她依言拿起笔，在空白处尝试自己推导。
思路因他方才的点拨而顺畅不少。
但静下心来，方才他接电话前瞬间冷下去的眼神和语气，却像一小根刺，细微地扎在感知里。
电话那头是谁？
能让他瞬间敛去那极难得的、近乎平和的姿态。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纸上。
这不是她该过问的事。
她的处境，更像是在风暴眼中偷得一时安宁的局外人，无权也无立场去探究风暴本身的动向。
推导完最后一个公式，她放下笔，轻轻舒了口气。
抬头看向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己近黄昏，夕阳给冷硬的庭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书房门依旧紧闭。
她的肚子轻微地叫了一声。
中午吃得不多，下午耗神，此刻确实有些饿了。
陈姨似乎今天请了假，并不在别墅里。
厨房冰箱虽然食材齐全，但她并不想擅自动用。
沈聿珩那句“别给陈姨添麻烦”言犹在耳，她将其自动理解为不要擅动这里的任何东西。
时间一点点过去，书房里毫无动静。
饥饿感越来越明显。
她犹豫再三，还是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门外，侧耳倾听。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静得像没人一样。
他还在忙？那个电话需要处理这么久？
她退回客厅，坐立不安。
饿，但又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自行解决晚餐。
或许，他忙完了自然会出来？
又等了约莫半小时，窗外天色渐暗，书房门依然没有打开的迹象。
林晚意终于忍不住，拿起沙发上那个沈聿珩给她的新手机。
通讯录里只有陈姨一个号码。
她点开，犹豫着是否要询问一下晚餐事宜，或者……是否可以自己点个外卖？
这个念头让她迟疑。
点外卖，意味着要提供这里的地址。
这合适吗？沈聿珩会允许吗？
正当她对着手机屏幕发呆时，屏幕忽然亮起，一个本地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她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手机。
会是谁？
除了沈聿珩和陈姨，还有谁知道这个号码？
苏晓晓？
还是……
她心脏一提，下意识看向书房方向，铃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书房里依旧毫无反应。
铃声响了几遍，自动挂断。
随即，一条短信跳了出来，来自同一个号码：
【林小姐您好，您的外卖己送达小区东门货架，请及时取用。祝您用餐愉快。】
外卖？
林晚意彻底愣住了。
她根本没有点过外卖！
这是怎么回事？打错了？还是……
她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那扇紧闭的书房门。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合理的猜测浮上心头——是他？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书房的门锁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
门被拉开，沈聿珩走了出来。
他己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脸上带着一丝处理完棘手事务后的淡淡疲惫，但眼神己经恢复了平时的淡漠。
他的目光扫过拿着手机、一脸错愕的林晚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还愣着干什么？”
他开口，声音带着刚结束工作的微哑，语气是他一贯的不耐烦，“等着外卖凉透，还是等我帮你拿？”
果然是他！
林晚意脸颊微热，慌忙站起身：“我……我现在就去拿。”
“东门货架，认识路？”
他挑眉，带着一丝质疑。
“认识。”
她小声回答，上次苏晓晓来，她留意过方向。
“嗯。”他不再多说，转身走向厨房去倒水。
林晚意换好鞋，快步走出别墅。
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她脸上的热燥。
小区路灯光线柔和，她沿着干净的小径走向东门。
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他点了外卖。
在她饿的时候，在她不敢擅自行动的时候。
他甚至没有提前告诉她一声，就用这种……让人猝不及防的方式。
走到东门货架，果然看到一个印着某家清淡菜系餐厅logo的纸袋。
她提起来，还是温热的。
回到别墅，沈聿珩正站在客厅落地窗前喝水，看着外面漆黑的庭院。
听到她进来的动静，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外卖袋上。
“速度还行。”他评价道，听不出情绪。
林晚意站在玄关，有些无措：“谢谢……沈先生。”
“谢什么？”
他放下水杯，走过来，语气平淡无波，“免得你饿晕在这里，还要麻烦我叫救护车。”
又是这种别扭的说法。
林晚意抿了抿唇，没接话。
“拿去吃。”
他示意了一下餐厅的方向，“难道还要我请你上桌？”
她拎着外卖走到餐厅，打开纸袋。
里面是几个精致的餐盒，菜式果然都很清淡，一份米饭，甚至还有一小盅炖汤。
都是一人份的量。
她摆好餐盒，迟疑地看向还站在客厅的沈聿珩：“沈先生，您……不吃吗？”
“不饿。”
他回答得干脆，重新拿起之前看的那本书，走回窗边的躺椅坐下，似乎不打算再理会她。
林晚意只好独自坐下吃饭。
饭菜口味很好，温度也恰到好处。
她安静地吃着，餐厅里只有她细微的咀嚼声。
眼角的余光能瞥见窗边那个身影。
他看似在看书，但很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他是不是也没吃晚饭？
因为那个电话？
还是本来就不打算吃？
吃完最后一口饭，她收拾好餐盒，拿到厨房放入垃圾桶。
“吃完了？”他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嗯。”她应道。
“吃的什么？”他合上书，像是随口一问。
林晚意报了几个菜名。
“嗯。”他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又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尴尬，便说：“那我……先上楼了？”
“等等。”他却叫住了她。
林晚意停下脚步，看向他。
沈聿珩从躺椅上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的眼睛上。
“公式推完了？”他问。
“推完了。”
“错了几处？”
林晚意一怔，下意识回答：“好像……没有错？”
“‘好像’？”他挑眉。
“我检查过了，应该没错。”她稍微有了点底气。
沈聿珩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朝她伸出手：“草稿纸给我。”
林晚意反应过来纸还在客厅沙发上，忙走过去拿过来递给他。
他接过纸，目光快速扫过她推导的部分，手指在某一处点了点：“这里。第三步，代入数值时小数点后移了一位。没发现？”
林晚意凑过去仔细看，果然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微小的计算失误。
她当时注意力都在逻辑上，忽略了细节。
“粗心。”
他吐出两个字的评价，将草稿纸塞回她手里，“明天把正确的重新抄十遍。”
林晚意：“……哦。”
又是这种惩罚方式。
“还有，”他转身似乎准备上楼，却又停住。
侧过头来说了一句，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下次饿了自己找吃的，或者首接说。别像个木头一样杵着。”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步上了楼。
林晚意捏着那张草稿纸，站在原地。
所以，他是因为看出她饿了，才点的外卖？
甚至留意到了她不敢擅自行动的小心翼翼？
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
她低头看着那个被指出的小错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点被戳破的窘迫，又有一丝……极细微的，被某种笨拙方式关照着的异样感。
她拿着纸笔上楼，回到客房，依言将正确的公式工工整整地抄了十遍。
抄写的过程中，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
别墅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放下笔，揉了揉手腕，看向紧闭的房门。
他睡了吗？
那个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晚的他，似乎比平时更多了一层难以看透的迷雾。
而自己这份小心翼翼、试图揣摩他心思的状态，又算是什么呢？
她躺在床上，关掉灯，却毫无睡意。
黑暗中，感官变得敏锐。
似乎能听到楼上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踱步。
他也没睡？
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别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屏幕忽然在黑暗中亮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没有保存但似乎有点眼熟的号码：
【抄完了？】
林晚意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坐了起来。
他怎么会知道她抄完了？难道……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房间角落。
那里空无一物。
【刚抄完。】
她迟疑着回复过去。
那边几乎秒回，依旧言简意赅：
【错题抄一百遍。】
林晚意愣住，盯着那行字。
这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以他平时的作风，像是认真的。
但这话语本身，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她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屏幕又亮了一下，还是那个号码：
【骗你的。】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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