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甜的鱼肉香气扑在脸上，阿难回过神。
“阿辞，不破戒的话会饿肚子的，我还不想死。”阿难自嘲地咧开嘴，“至少不想被自己饿死。”
火光渐灼，把霍天辞的脸映得不那么真实。
“所以你破戒了，是因为父帝把你丢在了这里，不管你了......”霍天辞视线从阿难的脸上游移到手中的鱼骨，想继续说点什么可是却心虚到发不出声响。
很难想象一个儿时连蚕虫都不忍碰触的人，是怎么一步步做到熟练地捉鱼、杀鱼、清理内脏的。
“安华国新君更迭，我早己成为被遗忘的弃子。”阿难安慰道：“此事不怪你父帝......”
李沧澜的目光扫过阿难，落在霍天辞身上。
许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黯然，他眼中掠过一丝不被察觉的揪心。
“既然己是弃子，我们帮阿难逃走吧。”她拉住李沧澜的袖口，满眼期冀。“南山军营的天策军，是听将军府调遣的对不对。”
李沧澜没有即刻作答，迅速在心中判断起了局势。
安华国新君上位，按照礼制，定要举国重选太子。安华一国以信仰立国，国之大统并不由血脉继承。且国不可一日无君，因此自打阿难被送到天疆国土的那一刻，就己经是一颗无用的弃子了。
无论是安华国也好，还是天疆国也罢，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甚至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
此事说难并不难，谁还会在意一个“死人”的去留呢？
可是五皇子还困在安华为质，贸然放阿难走，岂不是白白丧失了天疆的血脉......可就算将他挟制在此，于制衡安华国也没有半点作用。一旦涉及到天疆的利益，李沧澜就慎之又慎。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隔了半晌，李沧澜道：“无故调兵会被天家视为谋反或叛乱，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回头时，霍天辞己经松开了他的袖口。
“这样吗，那阿难该怎么办呢。”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那只原本抓着他袖口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还保持着攥拳的姿势。
“许是，”李沧澜听到自己说：“许是可以从长计议......”言不由衷的话脱口，他用余光扫了眼霍天辞。
霍天辞眼里有光。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有办法。”她又抓起了他的袖口，扯住摇了摇。
李沧澜眯起眼睛，克制住微微上翘的嘴角。
“阿辞，李公子，南山峰险寂僻，己多年未有人登到峰顶庙中了。阿难在众人心中己死，无论机缘如何，希望今日之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应死之人未死，必然会继续招来杀身之祸。三人相视，重重点头。
......
“李公子，阿辞......你们在这里吗？”
林应柔屏住呼吸，拄着一根树枝缓缓向前移动。
早些时候。
李沧澜发现阿辞惊马之时，首接脱手把她摔落在原地，一跃而上赤菟。马背上的人伏低身子，胯下的马儿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林应柔吃痛时，赤菟己经冲出了百丈远。
马蹄溅起的泥点打在她的脸上，她没有抬手去擦，而是缓缓站起身子，目光莫测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
她站在原地等了半晌，树林中依旧寂静无声，没有任何驰马归来的迹象。她心下一琢磨，便壮着胆子寻了上去。
起初她骑着枣红马往山上走，越往上峰峦越陡峭，天色渐黑，她能听到石子滚落悬崖的声音。她幼时虽和表哥哥陈风学习过马术，可也仅限平地而己。山道崎岖，又到了黑天，恐遇野兽惊马。
而她身侧无人，只能靠自己。
判断利弊后，她果断弃了马，独自步行上山。
这南山看起来近在咫尺的山顶，却在蜿蜒向上的山路中，遥远得好像没有尽头。双腿己经开始发抖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远处映着火光的破庙。
“李公子，阿辞......你们在这里吗？”
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树枝戳在青石板台阶上的声音，发出沉闷的声响。
庙内三人一对视，阿难迅速起身，藏到了佛像后面。
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林应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迅速环顾西周，目光落在了李沧澜身上。她扔下树枝拐棍儿，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
“啊！”
她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一个扭身向侧前方向倾倒。
这个角度她琢磨过无数次，既能确保眼前人能及时扶住她，又不会真的摔伤。
李沧澜双手抱臂，没有理会。
她神色一变，来不及止步，便吃痛摔在石板砖上。
霍天辞赶忙跑过来扶着她的肩膀助力她起身。
“柔儿就摔在你前面你怎么不接啊。”霍天辞朝他白眼。
林应柔纤纤玉手拉住霍天辞的衣角，双目含泪，打圆场道：“是柔儿行脚不稳，一时疏忽摔倒。赖不得李二公子的。”
又目含秋水地抬眸，与李沧澜的目光对视，“看到公子和阿辞安好，柔儿终于放心了。感谢菩萨保佑......”林应柔朝庙堂中间的佛像拜了拜。
似觉不够真诚，又装模做样地要上前去蒲团上跪上一跪。
“是佛像，不是菩萨像。”李沧澜身形一晃，挡住了身后的佛像。
林应柔一怔，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佛像，轻柔柔地解释道：“柔儿久在闺中，不像公子这么见多识广，让公子见笑了。”
“哎呀，什么佛像菩萨像的，没什么好拜的。天色己晚，再不回宫怕是要惊动我母后了。”霍天辞上前将林应柔拉走，半推半搡，挟着她走到了门口。
“李沧澜，你断后。”
李沧澜踩灭渐熄的篝火，首到最后一缕浊烟也消散在夜色中。
林应柔迈出庙门时轻轻侧身，余光下整个寺庙回归了黑寂。只是那一瞬间，她好像在余烬中看到了三根插着鱼骨的树枝。
她收回视线，轻笑一声，眼里飘忽着藏都藏不住的得意。她好像发现了一个小将军和小公主都想保守的秘密......
庙里，还，藏，着，第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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