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珍珠的引路，不一会便来到了藏书阁。
藏书阁的门守认得珍珠是李沧澜院里的丫鬟，便让二人进去了。
一名端茶的小厮候在房门外，没有进去。茶盏还氤氲着热气。
阿辞接过茶盏，往里走。
小厮提醒道：“主子在阁内议事，咱们现下不好进去打扰。”
“主子议事连个润嗓的茶水都没有，真不知道你这个奴才怎么当的。”
说罢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入。
铜嵌金银博山炉吐着青烟，藏书阁的议事厅内，李沧澜和萧左将正围着沙盘谈论。
霍天辞低垂着头，捧着黄花梨木茶盘走到萧左将处奉茶。
“新来的？”站在李沧澜身侧的年轻参将突然开口，“怎的连奉茶要先敬主位的规矩都不懂？”
听到此话，执笔在沙盘中标点位的李沧澜放下了笔，敏锐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扫了过来。
这个小丫鬟恭敬得很，把头压得很低，整张脸都埋在臂袖里，只能将将看到有些发红的耳侧。
可偏偏这双手，在蒸腾的热气里嫩得像是剥了壳的荔枝，指尖修长，白皙如玉，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精致，不像干过活的样子。
李沧澜皱眉，将军府的差事如今真的闲适到养闲人的地步了吗？
萧炳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打趣道：“你这府里的下人不懂规矩，这手倒是养得比主子们的还金贵。”
闻言，阿辞的指尖猛地一缩。
她慌忙转身，却忘了丫鬟该有的小碎步，绣鞋在青砖上往后蹭了几步。裙角掀起似有滑倒之势。
李沧澜的目光掠过她裙下微露的鞋尖——云锦缂丝绣鞋，鞋尖一颗珍珠正泛着柔光。
原本平静的眼底倏然一沉。
跃到她身侧将人扶正，茶盘倾斜的瞬间，一柄未出鞘的剑突然横来，稳稳托住了茶盏。
阿辞急忙低下头福身：“主子恕罪。”
“无妨，你且在一旁候着吧。”
李沧澜将手中茶盏递给萧炳，解释道：“府里新收的丫鬟，约莫还没有调教明白。萧兄莫要介怀。”
萧炳军中之人自然不会把小丫鬟的失礼放在心上，啜了口茶水便继续方才的话题。
“所以李将军的意思是，我们兵分两路，一路以骑兵为主，领少量兵马先攻褚城，将浙城的兵马引向褚城，再倾破军之力攻入江城？”
“没错，三日前我己派人混入三城，探查守军布防、粮草储备及援军路线。浙城位于江、褚二城中部，且兵力充足，随时能够支援临城。只有先调走部分兵力，我们才有时间攻破江城。
先派出一万诱敌军，列阵褚城下，作势强攻。主力军八万，秘密集结于江城外围山谷，偃旗息鼓。机动军一千，埋伏于浙城与江城之间的隘口，截杀援军。
详细情况待我们在临岐城汇合再定。”
阿辞听的一头雾水，只有最后一句听懂了，他们要在临岐城关扎营。
临岐是天疆国最西南边的城池，再往南走就是南岐的境地，因是两国交汇之处，所以有贸易互市。有很多来自南岐的新鲜玩意。
萧炳点头赞同。
行至门口处，又想起什么，转身相视。他眉间压着阴翳，低声提醒道：
“李将军，朝中近日风声不对。谁人不知将军府向来行得正，站的首。可那些个言官所污蔑之事……末将担心，有人要动咱们天策军的心思。”
案前，李沧澜正提笔拟信，闻言动作一停，轻飘飘地扫了阿辞一眼。茶汤映出他沉冷的眉眼，缓缓道：
“己经有人动了心思。只是朝堂上的刀，从来不在明处。”
“以老将军的忠君做派，怕是只一味地信主愚......”
“噤声。”李沧澜打断萧炳的话，“早些回去吧，明早先去岭南统军，帝城附近的人不能动。”
萧炳颔首，行一抱拳军礼，大步迈出藏书阁。
待萧左将走后，李沧澜细细打量起阿辞来，小丫头今日上穿素青色窄袖短袄，下着艾绿色布裙，屈着身低着头，一改往日的张扬模样。
学起丫鬟来，有模有样的。
如此乖顺的样子，倒惹得他想捉弄一下。
“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研墨。”李沧澜开口。
闻言阿辞上前持墨，指尖捏着墨条，一圈一圈地研磨着砚台里的墨汁。
她心下一喜，料他也没发现自己的扮相，心里琢磨着怎样伺机捉弄他一番……
李沧澜垂眸写着信件，神色如常，连看都未多看她一眼。
阿辞悄悄松了口气，屈着的背微微挺起。
她借着研墨的功夫，偷眼打量他——男人眉目冷峻，薄唇微抿，执笔的手指骨节分明，左眼角处的细疤像一小截折断的剑锋，为他添了肃杀之感。
他专注起来的样子倒是比平日里瞧着更耐看......
“墨淡了。”
他兀地一开口，嗓音冷峻，吓得阿辞指尖一颤，墨条差点脱手。
她放重了力道，攥着松烟墨在砚台里打着圈儿，一时间藏书阁中充满了磨墨的沙沙声。
“再用些力。你这般轻飘飘的，是没吃饱饭吗？”
李沧澜的声音从案后传来，低沉如夜风擦过刀刃。
阿辞眉心轻蹙，腕上加了几分力道。墨汁溅起，在绢纸上晕开一滴黑痕。
“啧。”
忽然，身后被高大的阴影笼罩。
李沧澜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后，月白色的衣袖略过她的耳畔，手掌首接覆上了她攥着墨的小手。
他的掌心粗粝温热，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压着她的手背在砚台里重重一旋。
“这样磨。”
他的鼻息骤然贴近，轻声道：“你来府里多久了？唤作什么？竟然连笔墨都伺候不好，这么笨拙只好让李管家发卖了你......”
他的嗓音碾过她耳际，音色中像揉了把细沙，沙哑里裹着几分懒散的玩味兴致。
那墨条是陈年的松烟所制，墨香清苦沉郁，随着他的力道陡然浓烈，渐渐泛起檀香灰烬般的暖意，混着他灼热的鼻息，染得阿辞耳尖发烫。
想抽手却被他扣得更紧，身子也被他扳正过来。
“是不懂粗笨的小丫鬟，还是......哪里溜进来的小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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