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辞呼吸一滞，反应过来之后，有些羞恼地捶了他一下。
装模作样这么一通，本想戏弄一下他，没想到反倒被他调戏了去。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她不解地问。
李沧澜轻笑，也不着急回答。他撩袍坐下，一边继续执笔写信，一边答道：“有人露出马脚却不自知。”
阿辞这才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脚上正穿着一双云锦缂丝绣鞋，鞋面因赶路沾染了些许尘土，却掩盖不住坠在鞋头处的公主规制的珍珠。
这哪里是丫鬟们能穿的样子。出来时太匆忙，她根本没想到要换鞋这个细节。
“我去喊珍珠帮我找一双丫鬟的布鞋。”
李沧澜眉梢一挑，伸手拽住了她。
“怎么，你还想在我府里长期当值吗？今日闹够了我就送你回宫。”
“我想随你出征，去临岐城。”阿辞眼睛发亮。
李沧澜面色有些愠怒，嗓音也不觉地加重几分，“胡闹。行军打仗之事不是儿戏，公主金枝玉叶，若有闪失，全军担待不起。”
阿辞：“那我不随军，到了临岐城，我待在营帐中等着不就好了？”
望着她那一派天真的眼神，真不知道是给他故意添乱还是真的这么不懂事。
“临岐城往来商贸众多，人员混杂。我们可以往南岐三城派探子，他们难道就不会往临岐城派细作了吗？公主可想过，若南岐军趁我方不备，将你绑上城楼，尊上是退兵五百里，以临岐城换之，还是眼睁睁看你受辱？”
李沧澜放下笔，指节叩在案上，尽量压制着愠怒。
怕她一气之下自己想办法去临岐城，李沧澜又缓声劝道：“若阿辞执意要去，那御史台便会以‘蛊惑公主’的罪名弹劾我，轻则削了李家的爵，重则满门抄斩。
阿辞若真有心，不如去盯着户部那群老家伙，军备粮饷均足数调拨，才算是为将士们尽了一份心意。”
阿辞眼神一暗，低声嘟囔道：“明白了。”
得到满意的答复，李沧澜这才松了口气，继续给临岐城府君写信。
这次南征之行派的急，没有太多时间，许先紧急调动临岐城的部分粮食与马草。因是赶上雨季，其中夏衣、斗笠、鞋履等还需紧急调度。
若只是等着户部调拨派发，加急的审批下来也不知要等多久。
见李沧澜微蹙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也不好打断他的思绪，只继续磨着墨条，在一旁静静候着。
首到他隽劲的笔锋收了力道，她才弱弱问了一句：
“那你多久能得胜归朝？”
他未立刻回答，目光落在沙盘上的南岐边境三城方位，指尖缓缓划过山川河流，最终停在朱砂圈画的关隘上。
集结兵力，部署战略，攻城，防守，肃清残敌，接管防务......
“若天时在我，少则三年；若敌军死守，多则五年。”
三五年，她还等得起。
李沧澜继续落笔，将需要接应的事宜一一列下。
“那你归朝之时可有三品的军功？”
“攻下一城时便可升迁了。溪刘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你问这做什么？”
“我求父帝赐婚，他说，要三品军衔，才可尚主......”
李沧澜的背突然绷首，执笔的手骤然凝滞，悬停，亮了又暗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辞凑近一步，将手肘至于案上，托着脸看向他，满目期许：
“若你以三品凯旋，本宫便可向父皇......”
墨汁从毫尖坠下，在绢纸上洇开一团污痕，像极了他此时糟乱的心情。
“少尊主。”他冷言打断，“此事牵扯甚多，尊上和皇后娘娘会有自己的定夺。”
话己经点到这里了，眼下，甚至多年以后，他要奔赴的并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家国抱负。
听闻此话阿辞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抖，十指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
她垂下眼睫，遮住了黯淡下去的眸光，唇瓣轻轻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勉强牵了牵嘴角，却连一个完整的笑都挤不出来，最终只是抿成一道苍白的线。
一时间二人相顾无言，只剩下绵长的叹息声。
......
没过多久，阿辞便见他把信函绑在信鹰上撒了出去。
又唤来珍珠琥珀到西厢房，换回了迎春的宫衣。李沧澜备了马车亲自将她送回了神武门处。
马车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李沧澜端坐在车厢一侧，目光落在车帘外不断后退的街景上，似是刻意在避开阿辞视线。这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五尺，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马车渐停，二人到了神武门处，
下车前，还是阿辞先开了口。
“临行前没什么可送你的，这个你收下，愿你出征平安。”
她从怀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香囊，那是一个天青色锦缎制成的香囊，正面用金线绣着小一朵大针脚的梅花，背面歪歪扭扭地用檀红色绣线绣了“平安”二字。
怕他不收，又补充道：
“就当是还了匕首和刀鞘的礼了。”
李沧澜怔了一瞬，垂眼盯着那枚香囊很久，久到阿辞指尖微蜷，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不痴傻，当然明白女子赠予男子亲手制作香囊所为何意。
夕阳渐消，光穿过车帘在他脸上投射出明暗不定的影子。
最终还是伸出手接下。
香囊落入掌心，指腹抚过锦缎，沉香混合着药香幽幽钻入鼻端。
阿辞幽幽的解释道：“香料是我问了温老御医配的，里面有乳香、没药和血竭，沙场上若有急需可当作金疮药使用......但想来你定是用不到的。”
他盯着手上的香囊有些发怔，五指无意识收拢，那香囊不过方寸大小，握在他手里却显得很沉重。
轻甲下的胸口绷得生疼，仿佛稍一松懈，就会有什么东西从胸腔最深处破笼而出。他深呼一口气，试图调整发闷发涨的胸口。
李沧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可最终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抬手行了一个礼。
最后只化作轻飘飘的一句：“公主放心，臣定会平安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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