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砚池漫过飞檐,上官菱踏碎一地残阳跃入眼帘。
她进陆府垂花门时,最后一缕夕照正掠过门楣,将那些剥落的鎏金匾额映得忽明忽暗。
朱漆斑驳的雕花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
上官菱被人领入前厅,绯红裙裾拂过门槛,未及抬步,前厅内鼎沸人声混着蒸腾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你这逆子!"
炸雷般的怒喝震得梁间积尘簌簌坠落。
几乎与此同时,天青釉茶盏在空中划出险恶弧线,沸腾的茶汤在盏中翻涌如沸,裹挟着热雾首扑上官菱面门。
洄云自梁柱后瞥见这一幕,飞身欲拦,却见那茶盏距上官菱眉心仅余三寸。
满堂喧哗戛然而止,唯独上官采芝,玉指深深掐入绣花帕中,嘴角微微上扬,那一丝得意之色如春风拂过冰面,不易察觉却又真实存在。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一线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乌云压顶前的惊雷般闪现,稳稳挡在上官菱身前。
"啪!"
茶盏重重砸在那人宽阔背上,滚烫的茶汤如熔岩般顺着玄色衣袍蜿蜒而下,那人喉间闷哼一声,肩胛骨骤然绷紧,身形微微一晃。
碎瓷迸溅如银珠落地,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大厅中回荡,更添几分惊心动魄。
上官菱凤眸忽闪,长睫轻颤间,一缕缕清冽的松香萦绕身旁,仿佛林间晨雾般缠绵不去。
蓦然抬眸,只见溯风面色冷若霜雪,额间冷汗沿着青筋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
他苍白如纸的唇瓣微启,嗓音暗哑如砂纸擦过铁器,几不可闻地低喊:"小姐,可...可有伤着?"
溯风铁箍般的掌心骤然松开,上官菱莲借着挣脱的力道后退半步,鬓边步摇在夜色中漾开细碎清响。
"既无大碍,属下先行告退。"
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叮咚作响,恰似他渐远的脚步声。
墨色衣袂掠过半空时惊起寒鸦,待那道黑影化作檐下飞絮消散,老槐虬枝间忽有银芒微闪。
溯风背贴青砖而立,森冷目光穿透月华织就的纱幕,连睫羽都凝着冰霜,脊背却如拉满的弓弦,暗香浮动的夜露浸润着紧绷的筋骨。
上官菱纤纤玉指轻轻掠过流云般的裙摆,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如画,刹那间,她那倾城之貌重现冷艳高贵的风华。
她美眸深处寒芒骤现,如同千年不化的冰川在阳光下折射出锐利寒光,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若有若无、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那双如水如墨的眼眸中,寒意如刀锋般犀利,越过跪在地上、身形微颤的上官采芝,首面厅内另一端负手而立的陆昊。
"陆伯伯,自当年两家退婚,己是‘数载春秋’未见?"
她声音清冷如泉,却暗含冰棱,"怎的今日这般盛情款待,莫非这就是陆府独树一帜的待客之道?"
这两句带着冰碴的话语甫一落地,陆家众人如遭雷击,喉间吞咽声此起彼伏,绣金腰带上的璎珞珠串撞出细碎清响。
雕梁画栋的厅堂里,连鎏金香炉升起的烟霞都凝滞在半空。
陆昊暴喝声里裹挟着劲风,广袖当风鼓荡,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作响:"孽障!"
他丹凤眼几乎要瞪裂眼角,"若非你这般畏首畏尾,又怎会险些伤及菱儿半分!"
炸雷般的声音在琉璃瓦上迸溅,震得案几上茶盏微微颤动,碧色茶汤漾开一圈圈惊惶的涟漪。
"父亲,我若不躲开,这茶盏可不就砸我头上了?再说,我哪能料到她在我身后!"
陆昊腰际悬着的莹白羊脂玉佩被摇曳烛火映得忽明忽暗,幽幽寒芒沿着雕琢的蟠螭纹路游走。
"谁准你擅自起身的?"
他攥住鎏金椅背霍然起身,玄色蟒袍带翻案头青瓷盏,"给我跪下!"
雕花地砖上,陆世均重重磕下双膝,额角青筋暴起也纹丝不动。
浮尘在穿堂风里翻涌,他反手扣住上官采芝冰凉的手腕,指节泛白似要嵌入皮肉:"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上官伯父——"
喉结急促滚动两下,忽地重重叩首,"今日我跪的不是青砖玉阶,是采芝绣楼前那株海棠!恳请诸位成全,此生若不能与采芝结发同心,便算是辜负了天地良心!"
陆昊暴起青筋的手掌拍在案几,震得青瓷茶盏应声迸裂,碎玉般的瓷片混着滚水溅上织金帘幔:"孽障!陆家几代人攒下的体面,还不够你这孽障糟践?"
他指尖死死扣住鎏金椅背,喉间滚出闷雷般的嗤笑,"那桩荒唐事闹得沸反盈天,如今京都谁人不在茶余饭后嚼舌根?"
"你非要看着陆府变成全天下人的笑柄才甘心?"
上官菱半倚在万字纹太师椅上,云鬓松散垂落鎏金护甲。
汝窑天青釉茶盏搁在紫檀雕螭纹案几,拇指缓缓盏沿冰裂纹。
满室喧嚣化作檐角铜铃轻颤,她垂眸望着浮尘在茶烟里游弋,青瓷匙搅动时漾开的涟漪,倒成了观这场提线戏的最佳镜面。
"母亲..."
陆世均喉间哽咽,鸦羽般的睫毛沾着泪珠微颤。
织金缎面的裙裾扫过青砖,陆夫人忽然撩起石榴红马面裙,在陆昊跟前重重屈膝。
鎏金护甲磕在万字纹地砖上迸出脆响,惊得供奉祖先的铜炉香灰簌簌而落:"老爷可还记得祠堂梁柱?咱们陆家三代单传的命脉,难道真要随着这摔碎的茶盏绝嗣不成?"
陆昊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揉太阳穴,目光掠过雕花屏风时恰与上官霆视线相接,他屈起指节在紫檀雕螭纹案几上轻叩两下,声音裹着三分倦意:"上官兄,此事你意下如何?"
上官霆为此颇感困扰,思忖再三,终是明白这桩事端的源头还要追溯到大女儿身上。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想妥善化解这场风波,终究还需大女儿亲自出面方能有解。
上官霆轻叩案几:"菱儿,对此可有高见?"
"父亲这般询问,倒像是旁人家的闲事。"
少女垂眸拨弄茶盏,"横竖不干我事。"
"菱儿,你终究是采儿姐姐..."
"父亲莫不是老眼昏花?"上官菱忽然嗤笑出声,玉指叩在青瓷盏沿发出脆响,“我何时认,下这个妹妹了?”
"陆伯伯且宽心,菱儿这副玉体违和得紧,怕是要扫了诸位雅兴。"
少女倚着太师椅慵懒抬眸,丹蔻漫不经心划过鬓边累丝金凤钗,"横竖这宴席迟迟不开——"
汝窑天青釉茶盏被纤长玉指蓦地擎至三尺,鎏金护甲在盏沿轻叩出清泠颤音。
上官菱忽然低笑一声,腕骨如蛇信般倏然翻转,那抹雨过天青色便化作漫天星子坠落。
“陆府闹出这出事,”
"本小姐既觉着晦气,诸位就当赏脸继续罢。”
说罢竟拂袖转身,留下满室茶烟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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