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湘妃竹榻蜿蜒着暗红酒渍,如泣血的藤蔓攀附在上官菱月白绡衣上。
她斜倚榻侧,腕间鎏金缠枝莲纹镯撞在案几青玉盏,脆响惊落梁间燕。
琥珀酒液倒映着她眼尾丹砂,晕染成一抹凄厉的艳色。
“兄长远行那日,枯草在朔风里折成断弦。漫天黄沙迷了眼,说好的护我一世周全,不过是风中沙,握不住,留不得。”
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笑声里浸透了刻骨的寒意与孤寂,"母亲离世后,这世间便再无人真心待我。父亲的温存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看似美好,却经不起一指触碰。每当他为我整衣整冠时,那虚伪的面具下藏着的是怎样一副嘴脸,只有天知地知,唯独我不自知。"
她扶着雕花楠木榻缓缓起身,素手微颤如风中残蝶。
绣鞋碾过冰凉的青砖,每一步都似踩在破碎的琉璃上。
倚着雕花木窗,月光穿过薄纱般的雾气,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朦胧的光晕。
窗棂上冰裂纹的槅扇外,雾霭如纱裹着半轮残月。
她指尖抚过窗棂上斑驳的朱漆,恍惚触到那年他描摹的红梅印记。
"陆世均..."
声如寒泉坠玉,尾音消散在漏进窗隙的夜风里,"昔日共折并蒂莲,同刻三生石,说好'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如今却将誓言抛作流水,独留我一人困在这镜花水月中。"
素手攥紧窗沿,丹蔻深深掐入檀木,血珠渗出时竟比腕间新染的凤仙花汁还要艳红。
檐角铜铃忽然叮咚作响,惊起栖在梧桐枝上的寒鸦。
她望着那黑影没入沉沉夜幕,苦笑漫上苍白的唇:"我上官菱究竟是犯了哪重劫数?至亲离散,挚爱反目,难道真是天煞孤星之命?这红尘万丈,竟容不下我半寸安身之所。"
更漏声催,烛泪蜿蜒成蜿蜒的河流。她垂眸看着掌心血痕,恍惚又见他执起她的手,在月老祠前系下红绳。
而今红绳早断,徒留满室清辉,照着她茕茕孑立的身影,恰似孤舟独泛寒江,再无人问津。
夜色如墨,将她的身影揉碎在青石板上。
她仰头大笑,笑声刺破浓稠的寂静,惊起寒鸦数点。
笑至深处,泪如断弦之珠簌簌滚落,那笑声里裹着十年霜雪、半生痴妄,每一声都像是从心底剜出来的。
她猛然攥紧手中酒壶,喉间溢出一声带着哭腔的轻笑,手腕骤然发力——酒壶破空而去,轰然砸在石阶上。
瓷片迸溅如星,在月光下划出细碎的弧光,如同她那颗被碾作齑粉的心,碎得再也拼不回原样。
母亲死去的真相,她只能一个人担着。
哥哥在商道上摸爬滚打,每封家书都带着关外的风沙,她怎能让他为了虚无缥缈的真相,弃了多年心血,孤身犯险?
那时柳家的权势如遮天蔽日的乌云,柳家嫡长女头戴凤冠母仪后宫,连太后见了都要温言抚慰,皇上更是将万千宠爱集于她一身。
她能拿什么去控诉?是相信一个小丫头的“疯话”而处置柳家女儿?
即便太后和皇上素来疼爱她,可在柳家庞大的势力面前,这份宠爱又能算得了什么?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大小姐纵横京都,情场商场通杀!父亲早己与柳家同气连枝,为了权势不惜将亲生女儿当作攀附的筹码。
她若贸然开口,不仅讨不到公道,还会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上官菱再至案几上拿起酒杯,她指尖着琥珀色的酒杯,酒液在杯壁上蜿蜒成河。
醉意裹挟着腥甜漫上喉头,她忽然笑出声,尾音在寂静里碎成冰碴:"此刻若贸然出手,不过是扑火的飞蛾。"
烛火明明灭灭映在她眼底,凝成寒潭深处的暗潮,"且让她再张狂些,待我把罗网织得密不透风——"
酒杯重重磕在檀木桌上,溅出的酒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时,连求饶的机会,我都不会留给她。"
不过呢,柳霜霜,在你女儿成亲当日,我必送上一份大礼,也不枉费她费尽心机抢了陆世均。
那日两家宴后,陆世均与上官采芝的婚期竟敲定在短短一月后。
宣纸尚带着墨香,八百里加急的喜帖却己如雪花般飞向京城权贵府邸。
究竟是何隐秘,能让这场本该细水长流的姻缘,如绷紧的弓弦般仓促拉开?
无人能参透其中玄机,唯见满城风雨的揣度,在氤氲晨雾中流转浮沉,恍若隔世烟云般虚实难辨。
——
雕花木栏沁着春末粘稠的潮热,朱漆剥落处渗出融化的琥珀。
雕花木栏外,唢呐声浪裹挟着金红绸缎翻涌而至。
上官菱斜倚美人靠,慢条斯理地往护甲上点染凤仙花汁,绛色汁液顺着银纹蜿蜒,倒比楼下的喜绸更艳三分。
她望着新人碾过满地碎红,素绢扇面在裙裾扬起时忽而展开,背面新绘的墨竹在日光下泛着幽微青影。
那些本该墨色淋漓的竹叶边缘,竟用赭石颜料细细晕染出秋意,恍若深秋寒霜初降时蜷曲的残叶,枯槁的纹路里还凝着未化的水汽。
扇骨转动间,几片朱砂点染的竹实簌簌落在青石板上,与满地褪色的花瓣叠作斑斓的谶语。
"这红绸铺得倒比御街还气派。"她指尖划过扇骨上的云纹,声音裹着三分慵懒。
芰荷捧着茶盏近身时,瞥见小姐腕间本该系着的同心结,不知何时换成了串银铃铛,随着动作轻响,惊飞了梁间两只交颈的燕。
陆世均躬身执起喜轿帘栊的刹那,上官菱鬓间步摇忽地轻颤。
她将手中描金茶盏往紫檀案几上重重一搁,青瓷与酸枝相击迸出清越声响,惊得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原是春末的风在替新娘拾掇残妆。"
她漫不经心地拈起鎏金香炉里最后几瓣茉莉,素白指尖掠过鎏金兽首,在升腾的篆烟里勾出一道弧线。
雪色花雨簌簌落在喜轿金漆蟠龙纹上,倒像是给盘踞的祥兽戴了顶素纱冠冕。
廊下仆妇的惊呼声未落,她忽而倾身凭栏,鸦青鬓发垂落如三月柳丝。
半盏冷茶泼出去时,分明带着碧螺春特有的栗香,却在触及青砖的瞬间蒸腾起白茫茫雾气。
那水痕蜿蜒着漫过"百年好合"的洒金砖雕,将天边那耀眼的日光都揉碎在水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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