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采芝的面容凝成一张雪色纸笺,瞳孔里盛着枯井般的死寂。
她偏过头将脖颈折成脆弱的弧度,目光死死焊在廊柱盘结的蟠龙红绸上——那猩红绸缎正随着檐角铜铃轻颤,恍若凝固的血脉在暮光中搏动。
陆世均忽地暴起的身影像折断的弓弩,虬结的青筋在烛光下泛着青铜器皿的冷光。
他掠过满地撒金喜钱时,织金锦缎在靴底发出细碎哀鸣,那些鎏金碎屑粘在玄色皂靴上,像极了碾碎的星子。
夺过婚书的刹那,宣纸撕裂的锐响惊得檐下麻雀撞破暮色,扑棱棱的振翅声里,他盯着"白家小姐采芝"的朱砂印鉴,那抹殷红在渐暗的天光里竟似凝固的血珠,顺着洒金笺缓缓晕开。
"采芝!"他声音嘶哑如裂帛,身形剧烈摇晃,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这官印墨迹、主簿落款...你可要给我一个解释?"
"均哥哥!"
上官采芝踉跄着扑进他怀里,凤冠上的东珠撞出细碎声响,滚烫的泪水浸透了他胸前的织金团纹,"定是有人嫉妒我们,故意伪造婚书!你信我,信我啊!"
她颤抖的指尖深深陷进他后背的衣料,却始终不敢触碰那卷沉甸甸的婚书。
李洵轩蓦地仰首,喉间迸出的笑声撕裂了沉寂的穹苍。
"这县衙钤记浸过桐油火漆,历经三秋仍鲜亮如血,如何作假?三年前山道遇匪,我以血肉之躯挡在白县令身前,血染青衫。后来在白府养伤的日子里..."
他喉间哽咽,目光落在上官采芝苍白的脸上,"你总在黄昏时分送来药汤,低垂的睫毛在瓷碗投下蝶影。我以为这是南柯一梦,却不想白县令竟看出端倪,亲笔写下这婚书。"
李洵轩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贴身悬挂的羊脂玉佩。
那半块玉佩泛着温润柔光,仿若还凝着三年前她掌心的温度。
"还记得吗?"
他声音哽咽,指尖轻抚过玉佩上"永结同心"的刻痕,"临行前,你将这玉佩一分为二,说等我蟾宫折桂,便以玉为凭,共结连理。"
"可如今..."他踉跄后退,眼中满是绝望,"我高中探花归来,只见令尊坟头青草萋萋,而你...竟身着嫁衣,要与他人拜堂!"
颤抖的手指指向喜轿,声音破碎如风中残叶,"这半块玉佩还温热,你的誓言却早己随风消散了吗?"
人群中忽有个尖细嗓音刺破死寂:"哎哟!这可不是今科探花郎李洵轩吗?放榜那日我还在榜文上瞧见过他的名字!"
话音未落,议论声如沸鼎开锅。
"探花郎何苦自毁清誉?这话八成是真的!"
"可不是嘛!人家寒窗苦读十载,哪能编出这般腌臜事?"
窃窃私语化作浪潮,将陆府门前围得密不透风。
有好事者踮脚张望:"说起这位上官二小姐...诸位可还记得?数月前她还姓白时,就被上官大小姐捉奸在巷口,闹得满城风雨!随后上官大小姐便与陆公子退婚。"
"可不是个水性杨花的!"
戴瓜皮帽的老者摇头咂舌,烟杆在青石板上敲得咚咚响,"陆家公子这般人物不够她攀,竟还吊着探花郎!"
杋容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好手段啊!"
有年轻书生挤眉弄眼,折扇敲着手心发出脆响,"一边与世家子弟谈婚论嫁,一边和探花私定终身,这手腕,当真是翻云覆雨!"
哄笑声如潮水漫过陆府门前,惊得檐下红绸乱颤。
有人笑弯了腰,有人交头接耳,议论声裹着唾沫星子,将这场闹剧推向高潮。
陆昊也坐不住了,来到陆府门口,蟒纹玉带垂落的金绦重重压下锦袍衣角,随着迈步发出金玉相击的沉响。
陆夫人半掩在他身后,捏着鲛绡帕子的指尖微微发白,绣花鞋尖几乎要踩上丈夫的衣摆。
当密密麻麻的看客浪潮般涌入眼帘,混着唾沫星子的窃窃私语如热油泼面,陆昊鹰隼般的目光陡然一沉,听着管家附耳密报的动作顿了顿,眼底翻涌的寒意几乎凝成实质,腰间玉带扣在暮色里泛着冷冽的光。
"李公子好手段。"
陆昊抚着腰间玉佩冷笑,袖口金线暗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我陆家张灯结彩办喜事,阁下手持婚书大闹喜堂,莫不是觉得我陆府无人?"
他抬手接过管家递来的婚书,指尖碾过朱红官印,"且不说这婚书上写的是白采芝,单论我儿今日娶的是上官家二小姐——李公子这般强词夺理,倒像是市井无赖了。"
陆昊笑意不达眼底:"李公子若不嫌叨扰,不妨入府饮杯喜酒,也算为新人添份彩头。"
话音落时犀利的眼眸扫过李洵轩青白的脸。
探花郎攥紧婚书的指节骤然发白,最终将宣纸狠狠塞回袖中,甩袖而去。
“均儿,还不快携这新娘子来拜堂。”
陆世均望着父亲眼底翻涌的雷霆,机械地搀起身旁颤抖的上官采芝。
红烛垂泪,将熄未熄的火苗在喜堂投下明明灭灭的诡谲光影。
本该喧闹的吉庆之地,此刻却浸在死水般的寂静里,唯有檐角铜铃在夜风里发出细碎呜咽。
宾客们举杯的姿态凝固成僵硬的剪影,假笑浮在面上,眼底翻涌着各色算计——有人着袖中密信暗自揣测,有人用折扇掩住嘴角幸灾乐祸的弧度。
陆世均与上官采芝如同被抽去魂魄的傀儡,交拜时衣袂相触的声响,在死寂中惊起一圈圈令人窒息的涟漪。
"小姐!这锣鼓刚响就散场了?那些腌臜事还没掰扯清楚呢!"
上官菱慵懒倚着回廊雕花栏杆,十指纤纤抚过团扇上金线绣纹,云鬓微松间,鸦青色晚霞为她眉眼笼上一层薄纱似的阴影,更添几分难测深浅。
她忽而将团扇掩在唇边,唇角那抹似笑非笑愈加深邃:"够了。有些戏,不必唱完,留三分余韵,方能勾人辗转反侧。"
话音未落,她蓦然转身,鎏金护甲叩在蟠龙纹栏杆上,清响如碎玉,惊起檐角栖雀,"走,该去送份大礼——这场戏,可还缺个最精彩的谢幕。”
"该让这出《凤求凰》..."
她倚着廊柱望向天际渐沉的日轮,唇角笑意比檐角将坠未坠的残阳更艳,"...连着戏台子都烧成灰烬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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