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间，鎏金茶盏在裴烬离修长指尖轻轻摇晃。
他垂眸看着茶盏，眼角瞥着对面楼阁凭栏而立的倩影，慢条斯理开口："那上官小姐，是何来历？"
侍立一旁的侍卫闻言，神色微怔，随即躬身禀道："启禀主子，那是上官府新认回的二小姐。前些日子，她与上官大小姐的未婚夫私情败露，如今二人竟己成婚。"
裴烬离眸光一冷，茶盏重重落在案上，溅起几滴茶水："糊涂东西！谁问你这些？本王问的是对面那位。”
哦，他还以为主子认识上官大小姐呢。
“上官府嫡长女，是汀兰长公主的女儿，论起辈分，她还要唤您一声舅舅。”
裴烬离指尖着腰间的羊脂玉佩，目光微凝："竟是裴汀兰的女儿？"
"正是。"
闻言，裴烬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眼底闪过几分兴味："倒是个有胆色的。"
即将全然坠落的残阳在他眉骨投下暗影，将那双凤目淬炼成两汪寒潭。
屏息间，似有暗潮在眸底翻涌，又像古墓深处沉眠的兽在碾碎猎物。
"上官家那滩烂泥里，倒是养出朵带刺的野蔷薇。"
裴烬离广袖一扬，转身便往楼下走去，掷下一声简短的命令“走。”
“主子去哪儿？”
“陆府参加喜宴。”
主子不是不爱去这些宴席吗？
——
朱门铜环叩响时，鎏金兽首衔着的环佩叮咚如鸣玉。
上官菱身披茜色月华锦，裙裾扫过汉白玉阶，腕间芰荷香囊垂落的碎玉流苏，在暮色里溅起细碎的光。
陆府庭院悬满朱绸，自飞檐倾泻而下的红绸如赤霞蔽日，又似淌金的银河垂落人间，将满地喜毯浸染得愈发灼目。
礼乐声尚未停歇，陆世均与上官采芝己完成三拜之礼。
喜娘执起同心红绸，正要引新人踏入洞房。
忽有晚风掠过廊下，吹得檐角流苏轻颤，也卷起上官菱鬓边一缕青丝，在这浓烈的喜色里，竟生出几分诡谲的绮丽。
"且慢——"
声如寒泉击石，冷泠穿透丝竹管弦。
刹那间，笙箫戛然而止，鎏金喜烛在风里剧烈摇晃，将满堂宾客的影子都震得扭曲变形。
陆昊捏着紫檀佛珠的指尖骤然收紧，檀香木珠硌得掌心生疼。
台阶下少女笑意盈盈，茜色裙裾扫过鎏金喜烛的光晕，竟似淬了毒的曼陀罗在血色里绽放。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叮咚声里，他额角青筋如枯藤般蜿蜒凸起，早知这煞星今日必掀翻喜堂，却不知这把火烧起来，要将陆家烧成怎样的焦土。
陆昊喉结艰难滚动，佛珠在掌心攥出细微声响："菱儿这是......"
"伯父猜猜看？"
上官菱皓腕轻抬，指尖拂过鬓边颤巍巍的珍珠步摇，垂眸时眼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忽又抬眸，秋水剪瞳盛满天真烂漫，"不过是备了份薄礼，想着大喜日子，总要新人当面拆封，才合礼数。"
尾音婉转如流莺啼柳，偏生话里藏着淬毒的倒刺，刺得满堂喜气都泛起寒意。
上官采芝攥紧嫁衣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会这么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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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风，呈上来。"
上官菱声如碎玉，尾音漫过雕梁画栋。
溯风足不点地疾步而入，双臂稳稳托着朱漆描金锦盒。
盒身巨大，以朱砂厚漆层层髹就，暗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鎏金缠枝纹蜿蜒盘绕，花蕊处嵌着细碎珍珠，随着溯风步伐轻颤，泛出冷冽的幽光。
棱角处包着的赤铜片被磨得发亮，锁扣处镶嵌着璀璨夺目的红宝石，那红宝石犹如燃烧的火焰，艳丽夺目，为朱漆描金锦盒增添了一抹摄人心魄的亮色。
不愧是上官小姐，出手如此阔绰！
凝着霜雪的唇角漾起微妙弧度，上官菱玉葱似的指尖轻叩锦盒。
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掠过凤冠霞帔的新娘：“今日这开盒之礼，不如便由新娘子亲手启封。”
茜色云霞自她腰间流淌而下，十二幅裙裾在鎏金烛火里舒卷，恍若将西天晚照裁作鲛绡披帛。
金线缠枝莲随步生姿，暗藏的流苏穗子扫过青砖，竟溅起细碎星芒。
鬓角步摇垂落三寸明珠，每声轻颤都似玉簪叩破寒潭，清泠音波惊得烛泪凝成珊瑚状。
她款摆纤腰，广袖翩然旋过鎏金烛台，裙裾铺展如灼灼芍药承露，又似烈焰燃尽霜雪，将满堂月色都熔成胭脂色。
朱唇微启，柔音婉转若柳浪闻莺："陆伯伯说可好？"
尾音袅袅，恰似绕梁三日不绝的箜篌余韵，娇憨中暗藏锋芒。
翦水秋瞳倒映着明灭烛火，眼底狡黠如深潭蛟龙，忽而隐入波光，忽而泛起点点寒芒，搅得满室华彩都化作一池诡谲涟漪，教人看不真切，又移不开眼。
上官采芝指尖无意识绞着裙裾上的金线，绛红嫁衣投在青砖上的影子微微发颤。
她望着鎏金锁扣泛着冷光，喉间像哽着未化的春雪，连呼吸都变得滞涩——明明是寻常喜宴流程，却无端生出种步步惊心的错觉。
陆昊强压下眼底不耐，刻意放缓语调："菱儿既己开口，你便去开了吧。"
声线里裹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唯有袖口下攥紧的帕子，洇出层层汗渍，泄露了他急于收场的焦躁。
"是，父亲。"
上官采芝屈身行礼，茜色广袖如折翼蝶影垂落，金线绣就的并蒂莲在暮色中失了鲜活。
她提步时，绣着连理枝的裙摆擦过青砖，细微声响惊起满室暗流，仿佛锁链拖过寒铁的铮鸣。
满堂宾客的目光化作无形枷锁，沉沉压在肩头，每一步都似踏在淬火的刀刃上，朝着那方泛着冷光的锦盒，挪出浸透冷汗的沉重步伐。
上官采芝指尖刚触及鎏金锁扣，便惊觉寒意如冰针刺骨。
那触感像是千年玄冰沁入骨髓，顺着太渊穴首窜天灵盖，惊得她腕间金镶玉镯都泛起青芒。
檀木盒盖缓缓开启，两具森白骷髅歪倚相偎，空洞的眼窝渗出幽绿磷光，似有阴魂在其中沉浮。
嶙峋颚骨半张，歪斜的嘴角凝固着诡谲笑意，仿佛在无声嘲弄。
指骨交错紧扣，腕间褪色红绸缠绕如腐肉，随着气流微微颤动，在摇曳烛火下投出狰狞暗影，将满堂喜气搅成森然寒意。
喉间腥甜翻涌，上官采芝踉跄后退，绣鞋被裙摆缠住，重重跌坐在青砖上。
冷汗浸透茜色襦裙，她指甲抠进砖缝，血珠滴落在喜字上晕开。
满堂惊呼声中，她望着骷髅头空洞的眼窝，仿佛有冤魂蜂拥而出。
胃部痉挛，她弓身干呕，烛火下颤抖的脊背，似一具摇摇欲坠的苍白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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