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柳霜霜醒了，她下意识去摸额间冷汗，却扑了个空——空荡荡的右袖管里，唯有纱布裹着的残肢传来阵阵灼痛。
血腥味混着苦涩的药气猛地冲进鼻腔，喉咙里翻涌的尖叫卡在喉间，眼前天旋地转，她踉跄着撞翻了床头药碗，瓷片碎裂声中，整个人重重栽倒在床榻上，再度陷入黑暗。
后院的玉兰树簌簌落着花瓣，上官采芝攥着浸透汗水的帕子，脚步凌乱地冲进厢房。
她刚从陆府回来，鬓边的银簪歪在一旁，裙摆还沾着赶路时溅上的泥点。
昨夜陆世均对她爱答不理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此刻却顾不上心中酸涩，只盯着床榻上人事不省的柳霜霜，指尖触到她冰凉的面颊时，心口猛地一抽。
陆家，更是连一封问候的信都没有送来。
铜壶里的药香熬得发苦，上官采芝握着母亲微凉的手，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红痕。
窗外的日影从东墙挪到西窗，又在暮色里凝成墨色，柳霜霜终于睫羽轻颤，在烛火摇曳中睁开了眼。
"母亲......"
上官采芝的声音碎成颤抖的齑粉，眼泪砸在母亲缠着纱布的残肢上。
柳霜霜干涸的嘴唇翕动两下，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蜿蜒而下，像两道灼人的火。
母女俩颤抖着相拥，上官采芝的绣帕早己湿透，柳霜霜空荡荡的右袖管垂在她背上，随着抽噎声一下下拍打着心口。
"我的儿......"
柳霜霜埋在女儿肩头，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瓦片，"陆家......可难为你了......"
这句话让上官采芝哭得更凶，那些被陆世均冷脸相待的委屈，被婆母刁难咽下的泪水，此刻全混着母亲的血与痛，化作滚烫的洪流倾泻而出。
烛芯突然"啪"地炸开火星，映着抱作一团的人影，在墙上投出破碎又倔强的轮廓。
木门吱呀轻响，上官霆玄色衣袍裹挟着夜露寒气闯入屋内。
"为何要涉险去千机阁？"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目光扫过妻子空荡荡的右袖，指节捏得发白。
柳霜霜瑟缩着往女儿怀中躲了躲，破碎的嗓音里掺着颤抖："不过是......去寻故人......"
上官采芝猛地站起，发间银簪晃出冷光："父亲！母亲都伤成这样了！"
少女通红的眼眶里蓄满委屈，这些日子在陆家受的冷遇、此刻见母亲重伤的心疼，全化作质问的勇气。
烛火在风里明明灭灭，映着上官霆紧绷的下颌线，他盯着妻子躲闪的眼神，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去千机阁寻故人，谁信？
那些未说出口的猜疑与怒意，都在女儿含泪的斥责里，碎成满地摇晃的烛影。
——
晨光漫过菱花纹窗棂，在青砖地面烙下细密金痕。
柳霜霜垂眸望着臂间纱布洇开的血渍，暗红晕染如梅，药香混着血腥气在空气里凝成铁锈味的茧。
杋容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忽有环佩叮咚破开岑寂，鎏金兽首门环撞出清越颤音，胭脂香浪裹着朱砂色撞进门扉——
上官菱踏着三寸金缕云纹绣鞋款步而来，织金牡丹暗纹的绯色襦裙扫过门槛，裙摆缀着的九连环玉佩与青石板相击，碎玉声里溅起三寸高的金粉。
满头累丝嵌宝步摇随步摇晃，赤金累丝坠子掠过鬓边时，竟擦出几点星火。
她腰间羊脂玉禁步垂落的十二枚玉环叮当乱响，惊得梁间栖雀扑棱棱撞破纱窗，一蓬浮尘在穿堂风里腾起，正落在柳霜霜渗血的绷带上。
鎏金护甲划过梨木桌面，发出刺耳声响。
上官菱倚着雕花门框，周身大红织锦裙裾拖曳在地，仿佛一滩凝固的血。
她慢条斯理地转动腕间赤金镶红宝石的镯子，任由珠翠摇晃出细碎的嘲笑："姨娘这副模样，倒叫我有些心疼。"
绣帕掩住的唇角弯成刻薄的弧度，眼尾的丹蔻与裙上金线牡丹交相辉映。
柳霜霜僵在床榻上，裹着纱布的残肢突然抽搐起来。
药碗里凝结的黑褐色药汁泛着冷光，被上官菱涂着凤仙花汁的指尖狠狠戳得晃动："听闻姨娘为了寻故人，竟闯了杀人如麻的千机阁？"
她俯身时，浓烈的胭脂香裹着威压扑面而来，"陆家最忌不祥之事，您这般折腾，莫要连累您女儿在婆家被人戳脊梁骨才好。"
上官菱指尖轻轻划过柳霜霜缠着纱布的残肢，鎏金护甲擦过绷带边缘发出细微声响："痛吗？当年我母亲也这么痛呢！"
她眼尾的丹蔻艳得滴血，笑容却像淬了毒的蜜糖。
柳霜霜猛地挣扎着要起身，残肢扯动伤口渗出鲜血："你都知道了？"
沙哑的质问里混着破碎的喘息。
"姨娘，您放心。"上官菱俯身替她掖好被角，发间步摇垂落的珍珠擦过柳霜霜苍白的脸颊，"您对我母亲做的，我会一件一件，加倍还到你身上。"
冰凉的指尖抚过她颤抖的肩头，语气轻柔得仿佛在哄孩子。
柳霜霜瞳孔骤然收缩，目光如淬了毒的箭狠狠射向眼前艳丽的面容："是不是你做的？！"
她的嘶吼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上官菱首起腰，大红色裙摆扫过满地瓷片，发出细碎的脆响。
她歪头轻笑，腕间赤金镶红宝石的镯子撞出清脆声响："姨娘怎么如此说？"
眼尾微挑，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定是姨娘又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人家报复到你身上了呢。"
转身时，金线绣就的牡丹随着步伐摇曳，在墙上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
柳霜霜左手死死攥住锦被，指节因用力过度泛起青白，指甲深深掐进柔软的绸缎里，仿佛要将满腔恨意都碾进掌心。
她垂眸盯着缠满绷带的残肢，渗出的血渍在白纱布上晕染开，如同盛开的曼珠沙华。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眼底翻涌着浓稠如墨的阴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生生挤出来："上官菱，我不会放过你！"
声音沙哑低沉，却裹挟着刺骨寒意，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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