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闭合的闷响还未消散，傅轶司便扯松了领带。后视镜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他和你说了什么。”金属打火机在他指间转了两圈，终究没有点燃那支烟。
顾夜涵看了他一眼，甚少见到傅轶司抽烟的举动。“他说……”尾音在喉间微妙地打了个旋，“明天可以看到哈希姆的精彩。”喉结滚动间咽下半声叹息，“还说劳伦特不知道我的性别。”
幽冥启动车子，仪表盘的蓝光掠过他的脸。他单手扶着方向盘缓缓倒车，后视镜里几辆黑色越野车正悄然散入夜色，微妙的气氛被锁在密闭空间里，他余光瞥见后驾驶座的傅轶司的脸，只见他正用拿着手机在敲打车门，他微微轻咳。
灯影掠过顾夜涵微蹙的眉心，她在车窗上呵出白雾，指尖画出问号：“哈维尔好奇怪，为什么要特意强调我的性别呢？”
傅轶司沉默不语，忽而看见顾夜涵的侧脸，想了想道：“我觉得他很危险。”
“是的。”顾夜涵点头，“我觉得他不单单是奥扎伊家族的白手套那么简单，他甚至还带着一方的势力，他在平衡势力，不过，我读不懂他。”她摊手，重重的叹气。
“那合作你怎么考虑？”
“顾家被逼上梁山。”她转头看向傅轶司，“他拿着我大伯的资料，甚至还有我父亲在卡尔斯鲁厄研究所的签名，这些东西一旦暴露，足以让我们顾氏陷入危难。”
“唉——”她又叹气，“轶司，你知道吗？前有老虎后有狼，每一步都好难走。”
她少有的软弱让傅轶司微微失神，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笑着道：“我说了，有我陪你。”
傅轶司的笑容好似有魔力，顾夜涵微微轻靠在他身上，身上好闻的味道，熟悉的体温。
真好……虽然失去了部分记忆，可是他还是在她身边。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满意的闭眼休息。
* * *
晨雾未散时加密终端便传来震动，顾夜涵拨开垂落额前的头发，解锁屏幕的手在看见‘克雷西’三个字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淡蓝光幕投射在书桌上，哈维尔传来的36秒视频里，身着睡袍的克雷西仰面倒在天鹅绒地毯上，晨光中鲜血正从他那的额头中渗出。
“这可是现场首播！”视频里的哈维尔突然凑近镜头，瞳孔在晨曦中泛着冷光。他身后隐约可见威尼斯风格的彩绘玻璃，雪茄青烟袅绕，“你要不要放大看看他额头的贯穿伤？”
顾夜涵一脸淡定的看着他，视频里的枪声余韵似乎仍在书房回荡。她凝视着定格画面里哈维尔食指上的戒指——突然轻笑出声：“用军规卫星频道传输凶杀视频，阁下好兴致。”
“比不上顾二小姐的胆识。”哈维尔咬碎雪茄尾端的金箔，某种类似蛇信舔舐猎物的气音从加密信道传来，“我说过要送你大礼，表示我的歉意。”
顾夜涵忽然注意到视频角落的细节：哈维尔身后的大理石壁炉架上，那尊圣母像的倒影里，窗景竟晃动着棕榈树影。她端起早己冷透的锡兰红茶轻轻抿了一口。
“克雷西死了——蝰蛇怎么办？”杯底轻叩桌面的脆响惊飞了窗外的鸟。
“如果你顾二小姐喜欢安西娅上位，那我可以捧她上位。”对面的哈维尔笑得极其狡黠。
“伊万怎么办？”
“伊万？他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哈维尔笑，“伊万诺夫家族的事情，顾二小姐无需担心，我们己经杀了该杀的人，而对于无辜的人我从来不滥杀。”
“哈维尔，你究竟是敌是友。”顾夜涵轻笑，她侧着脑袋带着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顾二小姐，我肯定，我永远不会是你的敌人。”哈维尔微微摇头，他一脸真挚的看着她，缓缓说道：“我会帮助你扫除一切障碍，请无需担心。”
“你——这样，让我觉得很为难。”
“哦，为什么？”哈维尔挑眉，“怀疑我？顾小姐，你是我心中极其特殊的东方女神。”顿了顿，他又道:“当然，你可以猜测我是否对你有好感，答案的确如此。”
顾夜涵看着哈维尔，一时竟无言，两个人停顿了半晌，顾夜涵率先打破沉寂，“他办公室那幅《最后的晚餐》赝品，犹大的口袋里是不是塞满了我的货单？”
哈维尔愣了愣，大概是话题转移的有些快，他突然爆发的笑声震得耳朵嗡鸣，视频剧烈晃动间闪过他的脸。当他重新出现在镜头前时，他手中的雪茄己经被扔掉了，他道：“顾二小姐的手下的确厉害，连这个事情都知道。”他抚摸着手上的戒指缓缓说道，“的确是红海无秘密啊。”
“克雷西抢走了我的三条航运线。”顾夜涵缓缓说道，茶杯在桌上发出细微磕碰声。早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的脸上，将左胸口的胸针映得金光闪闪。
“他太自负，总以为自己都机关算尽。”哈维尔的中文非常好，连成语都可以用的极其滑溜。他的头发上被阳光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漫不经心的转着红酒杯柄，殷红酒液在杯壁上拉出暗红弧线，“所以，这样的人也败于自负。”
顾夜涵垂眸，视频里映着哈维尔身后那幅中世纪海图，她抿了口茶，笑着道“那是因为克雷西不知道对手是你。”
“感谢顾二小姐如此高的评价，我很开心。”视频中的哈维尔露出狡猾的笑容，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敲击着红木桌面，全息投影将他眼尾的细纹映得格外清晰。他忽然倾身向前，瞳孔微微收缩，低沉的嗓音混着酒杯轻碰桌面的细微声响：“你比三年前在苏黎世见面时更敏锐了。”
三年前？苏黎世？？？顾夜涵一阵恍惚，却在触及到他的眼神后，立刻转移了视线。
顾夜涵太了解这种眼神，像潜伏着的岩鹰发现了猎物。她微微眯起眼，笑着道：“你应该给教你中文的老师加薪——好了，再见，哈维尔。”
“敬候佳音。”哈维尔的声音消失在书房，全息屏熄灭的瞬间，顾夜涵听见自己腕表传来加密文件接收成功的震动。她转过椅子，任由阳光的光线漫过锁骨，早春的阳光都遮不住庭院里那棵百年悬铃木新抽的嫩芽。
窗外的树上的鸟在叽叽喳喳的叫，羽翼掠过新叶时抖落几滴晨露。巴黎西月的春天开始异常暖和，塞纳河携带的水汽将云絮泡得蓬松柔软。在这万物复苏的季节，青苔沿着石砌喷泉悄悄攀援，十七世纪留下的铁艺栏杆在草坪投下细长阴影。院子里的蔷薇争奇斗艳，奥斯汀玫瑰缠绕着围栏缓缓而生。
春天——一切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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