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焦糖，顺着石板路的缝隙缓缓流淌。梅琳娜踮着脚，鼻尖几乎要贴在木架上的玻璃瓶口，祖母枯瘦的手指正捏着银色药勺，将半片龙葵叶碾成细碎的粉末。那些悬浮在瓶中的紫色药剂突然泛起涟漪，像被月光惊动的湖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映得她深褐色的眼眸里跳动着奇异的色彩。
“别动。” 祖母沙哑的声音从布满皱纹的嘴唇间溢出，干枯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梅琳娜的手背，“月见草汁液一旦混入铁锈味，整瓶安眠剂就会变成催吐剂。”
梅琳娜慌忙收回快要碰到瓶子的手，羊皮手套蹭过桌面，带起几缕鼠尾草的绒毛。她望着祖母布满老年斑的手在瓶瓶罐罐间灵巧穿梭，那些装着萤火虫的玻璃罐自动亮起微光，为昏暗的阁楼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空气中弥漫着混合着薄荷与迷迭香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那是只有女巫调配药剂时才会散发的独特味道。
这是她最熟悉的场景。从懂事起，梅琳娜就跟着祖母生活在黄昏小镇。这个被薄雾笼罩的边陲小镇，白天安静得能听见风掠过屋檐的声音，到了夜晚，家家户户的窗棂会透出温暖的橘色灯光，宛如繁星坠落人间。而她们的小屋坐落在小镇边缘的山坡上，阁楼里存放着数不清的魔法药剂，每一瓶都承载着神秘的力量。
祖母是小镇上唯一的女巫，这个身份让梅琳娜既骄傲又孤独。每当她背着竹篮去集市采买草药时，总能感受到其他人好奇又畏惧的目光。大人们总是匆匆别过脸，攥紧自家孩子的手快步离开，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魔法诅咒。肉铺老板递来野猪獠牙时，指尖总会微微颤抖；卖花的妇人把三色堇塞进她篮子后，立刻用围裙擦了擦手，像是触碰了什么不洁之物。这些无端的揣测像潮湿的苔藓，在小镇的每道缝隙里肆意生长。梅琳娜早己学会将委屈和辩解都吞进肚里，把所有温柔和耐心留给那间爬满常春藤的小屋，留给祖母留下的魔法书和坩埚。
“听说女巫的扫帚会吃人！”
“我爹说她们用小孩的眼泪熬药！”
窃窃私语像蛛丝般黏在她身后。梅琳娜垂眸盯着石板路上自己的影子，深褐色裙摆扫过青苔时，惊起几只闪着蓝光的萤火虫。她知道这些传言荒诞可笑 —— 祖母的扫帚柄上缠着褪色的月桂叶，不过是用来掸落药剂瓶上的灰尘；而那些盛着奇异液体的玻璃瓶里，漂浮的不过是晒干的玫瑰花瓣和蝴蝶翅膀。
“姐姐！” 清脆的童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梅琳娜转身，看见三个扎着歪辫子的小女孩挤在面包店门口，最胆大的那个举着沾满面粉的拳头，“你真的会骑着扫帚飞到月亮上吗？”
梅琳娜蹲下身，竹篮里的缬草散发着清甜气息。她注意到孩子们背后，面包店老板娘正攥着抹布紧张地望着这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不会飞哦。” 她摘下手套，露出掌心的淡粉色胎记，“但我知道哪里能找到会发光的蘑菇，还有藏在溪流里的彩虹鳟鱼。”
“骗人！” 另一个女孩突然跺脚，发梢的蒲公英绒毛簌簌掉落，“汤姆说女巫都有魔法！”
“魔法可不只藏在扫帚里。” 梅琳娜从裙摆口袋掏出个玻璃小瓶，里面装着的萤火虫突然集体亮起，在瓶中勾勒出跳动的爱心形状。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不约而同地向前凑，连面包店老板娘都忍不住探出头。
“看见这些光了吗？” 梅琳娜晃了晃玻璃瓶，萤火虫的轨迹在空中划出金色弧线，“它们会在迷路的旅人脚边连成线，带他们找到回家的路。这也是魔法的一种呀。”
年纪最小的女孩突然怯生生地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玻璃瓶：“那... 能教我变这个吗？”
集市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梅琳娜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像是无数根银针扎在背上。她握住小女孩冰凉的手，把瓶子轻轻放进她掌心：“当然可以。不过要先学会分辨哪些草药能让萤火虫更开心，就像你知道面包要放多少酵母才会蓬松一样。”
孩子们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面包店老板娘紧绷的肩膀也悄悄放松。暮色中的集市突然变得温柔起来，那些曾经如荆棘般扎人的目光，不知何时化作了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带着温暖的光，照亮了通往魔法的小路。
——
“把猫头鹰羽毛磨成粉。” 祖母突然开口，打断了梅琳娜的思绪。老人浑浊的眼睛盯着正在沸腾的坩埚，里面翻滚着墨绿色的液体，时不时迸溅出几点火星。
梅琳娜立刻从架子上取下装着猫头鹰羽毛的陶罐。这些羽毛是上周那只受伤的雪鸮留下的，当时它跌落在院子里，翅膀被猎人的陷阱划伤。梅琳娜在祖母的指导下，用调配的治愈药剂救回了它。此刻，看着这些柔软的羽毛，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魔法不仅是神秘的力量，更是与生命相连的纽带。
“该加夜露了。” 祖母的声音再次响起。
梅琳娜走到窗边，取下挂在窗棂上的水晶瓶。这是她今早收集的夜露，每一滴都凝结着月光的精华。当晶莹的液体倒入坩埚时，墨绿色的药剂突然发出一声清响，化作漫天星屑般的光点，缓缓升上阁楼的穹顶，在木梁间编织出一幅流动的星图。
“很好。” 祖母满意地点点头，用银勺舀起一点药剂，滴在指尖，“这瓶清醒剂可以让失眠者沉睡七天，也能让昏迷者立刻苏醒。记住，魔法药剂就像双刃刀，用好了救人，用错了...”老人没有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梅琳娜一眼。
窗外的暮色不知何时己经浓稠如墨，小镇的灯火星星点点地亮起来。梅琳娜望着那些温暖的光芒，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她渴望像祖母一样，熟练地掌握魔法，用这些神奇的药剂帮助更多的人。她知道，在这条充满未知的魔法之路上，还有许多奥秘等待她去探索。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阁楼的宁静。梅琳娜和祖母对视一眼，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会是谁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呢？梅琳娜怀着忐忑的心情，朝着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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