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晏殊留在老宅陪俩老吃完午饭才离开，车开上高架桥，直至东江园林墓地才停下。
一束白色郁金香斜放在墓碑前，晏殊拿出纸巾轻轻擦去墓碑上的尘土，很快，黑白照片下星眸明亮，秀眉如弯月，五官清秀端庄。
晏殊屈膝半蹲，骨节分明的长指抚过黑白照影，清冷的五官度上了层凄然，过去的或相伴或慈爱如电影一幕幕在脑海浮现，既远似近，似是不曾离开，却又不复存在，他和晏盈盈很早前就父母双失。
寒风吹过，卷起满地残叶，晏殊的衣角被掀起又垂落，直至濛濛细雨再次飘落他才拍了拍身上的灰离开。
往山下走，半腰处他再次停下，蹲下身擦了擦墓碑，黑白寸照上是剑眉星眼，冷硬五官，浓密黑发一丝不苟梳成大背头，俨然一副大老板的模样。
晏殊点燃三支烟插在墓前，喊了声“爸。”
晏殊性子清冷五官俊朗更多的是遗传成军，父子俩仅有的两三张合照也一如同个模子。
晏家没有把他们夫妻合葬一起，成军从来都是晏家的隐秘，连晏秀秀的前世今生都被刻意隐瞒。
斜风细雨，晏殊咬着烟幽深地凝视着黑白寸照，平静无波的眼眸让人无法窥视他此刻的思绪。
手中的烟渐渐在细雨下熄灭，他扔在脚底碾灭，抬眸望向不远处，水泥灰的那处墓碑有一束火红玫瑰，一排排灰色里跃现娇艳的红，孤独又傲然。
晏殊没有走近，遥遥望一眼，起身离开。
清晨，褚绪烟被敲门声惊醒，是邓晓惠亲自喊的门让她到楼下一起吃早餐。
洗漱过后，褚绪烟下了楼，厨房根据每个人的口味都准备了餐点，她摸出手机给晏殊发微信，让他无需安排喜满楼送餐点。
许久没在东江的褚志刚也在餐桌，褚绪烟有点惊喜，笑着调侃道：“二伯绕着地球一圈追上二哥了么？”
褚志刚天蒙蒙亮才到的家，这会因为时差也睡不着，干脆坐到餐桌，让厨房给他准备了三文治和黑咖啡，刚喝了口咖啡，还没来得及咽下，侄女这一调侃，嘴边的咖啡更苦了。
“哎，你这丫头，还让不让二伯喝咖啡了？这咖啡我是喝不下了。”
“我给你加点糖。”褚绪烟还真的给他加了点糖，狡黠抛眼色，“二哥早两天给我发微信，刚换了经纪公司，签了两部戏，准备回国发展。”褚墨有意向影视圈发展，还尝试自已写剧本，如今遇到自已喜欢的剧本，毫不犹豫就接下了邀约。
褚志刚给褚绪烟竖了个大拇指，脸上满是笑意，心底的苦藏起来了，褚墨有经纪人有助手有化妆师还有司机保镖，这一层层人隔开，他压根靠近不了他，就算靠近了，褚墨也尽当他是空气。
俩人谈笑间邓晓惠从佛堂出来，身上是一袭黑色皮草，契合今日的严冬。
“二伯跑了半个地球，远在天边，褚氏倒闭了恐怕还不知道。”笑笑，邓晓惠转而望向褚绪烟，“听你大伯讲，你和晏殊在谈恋爱？大伯母昨日差点就答应了赵家那边的相亲。”
邓晓惠明明在笑，言语却像一把尖刀，把俩人都刺了。
褚绪烟愣怔，印象中邓晓惠都是温蔼和煦的，甚少言语讥讽她，而今日，是赤裸裸的责怪。
褚绪烟道歉，乖巧地给她倒牛奶，“大伯母哪天得空了，我和晏殊陪你吃吃饭逛逛街，东江购物中心新开了家手工皮袍店，我们去逛逛。”
接过牛奶喝了口，邓晓惠沉默几秒，问：“晏殊打算什么时候娶你？褚家和晏家能成为亲家再好不过了，你也知道，褚家现在是一个子都掏不出来了，二伯，你还是少去环绕地球吧，我们家穷得响叮当。”
邓晓惠话一出，褚志刚当即甩下咖啡离席了，褚绪烟稳了稳心神，咬着唇，一时无话。
“你也别怪大伯母了，都是为了褚家，为了这个家不倒下不散了，你该结婚就结婚，晏殊愿意怎么帮褚家就出出力，好歹是褚家姑爷。”
“我……”褚绪烟话到嘴边又咽下，默默搅动手边的粥。
这个家，褚绪烟是越来越陌生了，往日的其乐融融温暖周至消失了，连往日温和慈爱的邓晓惠好像也变得咄咄逼人了。
周三，东江进入速冻模式已经好几天，斜风细雨打在玻璃窗上，外边世界朦胧又萧索。
阿毛躲在办公室，连食堂也不去了，喊了外卖，午休时在茶水间开着暖气吃午餐。
没多久，褚绪烟也拎着食盒进来，手里还有两杯热咖啡。
“啊，又是爱心午餐。”运动和节食并用的阿毛瞅见褚绪烟喜满楼的保温袋低头扫一眼自已一盒草的减脂餐，羡慕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越来越熟悉，褚绪烟已经习惯阿毛的一惊一乍和嘴上的羡慕，拉过椅子坐到她身侧，把一杯热咖啡递给她，“卡布奇诺，热的。”
“啊……那我今天的减脂餐不白吃了么？褚三小姐就是我减肥路上的绊脚石！”握上热腾腾的咖啡，阿毛迫不及待喝了口，幸福感在一瞬间又回来了。
“这午餐我也吃不完，请你帮帮我？”俩人关系稳定后晏殊是把她一日三餐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既丰盛又营养，褚绪烟照镜子发现不仅脸圆了，连腰都粗了许多。
“褚三小姐都开口了，这事我能不帮么？”阿毛把自已的草扔进垃圾桶，欢天喜地和褚绪烟一起用餐，一边压低嗓音道：“民生银行撤回了催款通知，之前一直拖着不愿意付我们第三期贷款的融资机构清早把钱打过来了。”
末了，阿毛还“啧啧啧”。
晏殊今天准备的是鸡汤，装在保温袋里，褚绪烟此刻喝着正好，温热又浓郁，瞬间人也精神了不少。
“嗯，听说了。”褚海荣今早给她打电话，聊了几句过几日褚国安的生日家宴安排，话锋一转，让她带上晏殊参加家宴，各大金融机构都在关注晏殊和褚家的动态。
“我周末去拈花寺了，求佛祖和观音菩萨保佑褚氏跨过难关，保佑我不失业。”阿毛瞄了眼褚绪烟，心里也有些堵，褚氏旗下子公司开始有裁员，共度时艰恐怕也难了。
褚绪烟扭头，对上阿毛诚挚的双眸，没有说话。
这顿午餐，吃到最后俩人都渐渐沉默了，咖啡也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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