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徐温玲站在高原试验站的玻璃温室里,指尖轻抚着一株通体冰蓝的玉米幼苗。阳光透过特制玻璃洒下来,在叶片上折射出奇异的光晕,像极了极地冰川的颜色。这是他们培育成功的第三代抗冻突变体,能在零下30度存活,被战士们亲切地称为"冰川蓝"。
"徐所长!"小赵气喘吁吁地冲进温室,"出事了!省里刚来的通知!"
文件上的红头刺得眼睛生疼。徐温玲逐字读着,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关于撤销高原作物研究所建制的决定》,落款是省科委和财政厅。理由冠冕堂皇:"科研方向调整需要",但字里行间透着股熟悉的阴冷——又是郑卫国的手笔!
"不可能!"她猛地合上文件,"'冰川蓝'刚通过军委验收,陈司令员亲批的五年规划..."
"陈司令员上周住院了。"小赵咬着嘴唇,"听说...是突发脑溢血。"
温室里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度。徐温玲扶住工作台才没跌倒,脑海中闪过老将军威严又慈祥的面容。去年青岛那场风波后,正是陈司令员力排众议,将"冰川蓝"列为国防重点项目,才保住了研究所。现在他刚病倒,郑卫国就迫不及待地反扑...
"董所长知道吗?"
"去省城三天了,联系不上。"小赵递过一封信,"今早收到的,没贴邮票。"
信封上的字迹潦草得像在颠簸中写的:"速将'冰川蓝'亲本转移至红旗公社。勿回电。董。"
徐温玲立刻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董海舟向来谨慎,不用电话只传纸条,说明通讯可能被监控;而"亲本"是他们三年来心血结晶,一旦落入郑卫国之手,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像耐旱突变体那样被倒卖出国。
"准备转移。"她撕碎纸条撒进营养土里,"要快,但要看起来像例行取样。"
正午时分,一辆贴着"省农科院"标志的面包车驶出试验站大门。哨兵检查时,徐温玲镇定地出示取样证明——她确实带了十几株普通样本,但真正的"冰川蓝"亲本被分装在五个保温瓶里,由小赵和其他三名可靠的技术员随身携带,走不同的路线。
红旗公社的油菜花开得正盛。徐温玲在约定的粮仓等了两个小时,却只等来浑身是血的小赵。
"路上...有埋伏..."年轻人瘫在麦堆上,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其他人...被抓了...保温瓶..."
徐温玲的眼前一阵发黑。她颤抖着给小赵包扎,听着断断续续的叙述:郑卫国派人在各条路上设卡,专门搜查保温容器;两个技术员被强行带走,剩下一个跳车逃跑时摔断了腿...
"徐所长...快走..."小赵突然抓紧她的手,"他们说...要给你安个...泄密罪..."
暮色西合时,徐温玲独自走在荒僻的田埂上。五个保温瓶丢了三个,剩下两个被她埋在只有董海舟知道的坐标点。现在她必须找到他,可省城那么大,董海舟会在哪?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徐温玲本能地躲进油菜花田,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哼《红莓花儿开》——是红旗公社的拖拉机手老杨!她刚要起身招呼,又猛地蹲下——老杨的拖拉机上坐着两个穿制服的人,臂章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那丫头肯定来找赵书记了。"一个制服男说。
"放心,老赵家早被监控了。"另一个冷笑,"郑主任发了话,这次要一网打尽。"
拖拉机声远去后,徐温玲的牙齿还在打颤。赵书记是她最后的指望,现在连这条路也被堵死了。夜风卷着油菜花香拂过脸颊,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时说的话:"...种子在,希望就在..."
县医院的住院部亮着惨白的灯。徐温玲戴着口罩和护士帽,推着治疗车走在走廊上——这身装扮是从公社卫生所"借"的。三楼尽头是重症监护区,据小赵说,陈司令员就住在那里。
护士站的登记本上,"陈铁山"的名字后面跟着"脑外科,特护,谢绝探视"。徐温玲正发愁怎么混进去,突然听见电梯"叮"的一声——郑卫国带着两个军官走了出来!
"...首长放心,手续都办妥了。"郑卫国的声音透着谄媚,"高原所今天就封门,董海舟也..."
徐温玲转身假装整理药品柜,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他们抓了董海舟?什么时候的事?
"小同志。"一个军官突然拍她肩膀,"特护病房怎么走?"
治疗车上的器械叮当作响。徐温玲低着头指向西侧:"前...前面右转。"
等三人走远,她立刻冲向消防通道。必须马上离开,可董海舟被抓的消息像铅块般坠在心头。刚推开安全门,一只冰凉的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是董海舟沙哑的声音!
消防通道的应急灯下,董海舟的脸色惨白如纸,右臂缠着渗血的绷带。他拽着徐温玲快步下楼,声音压得极低:"陈司令员是假病,诱郑卫国现形的计策。但抓我是真的,我打伤警卫逃出来的。"
"保温瓶..."
"我知道,己经派人去取了。"董海舟塞给她一把车钥匙,"去这个地址,找林教授。他会安排你去云南的试验基地。"
作者“金扬”推荐阅读《70年代下乡知青》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徐温玲不肯接:"那你呢?"
"我得回去。"董海舟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郑卫国偷走的那三个保温瓶,里面装的是假样本。"
原来早在三个月前,董海舟就察觉研究所内部有鬼。他将计就计,准备了三组携带错误基因序列的"诱饵",而真正的亲本一首藏在气象站地窖,连徐温玲都没告诉。
"现在郑卫国肯定发现上当了。"董海舟苦笑,"以他的性格..."
一声尖锐的哨响打断了他的话。楼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喊叫:"搜!每个角落都别放过!"
董海舟猛地推开徐温玲:"走!记住,真亲本在气象站地窖,标记是'1985'!"
徐温玲想抓住他的手,却只扯下一截绷带。董海舟转身往楼上跑去,故意弄出很大声响。当追兵的声音都被引开后,她咬着牙冲进夜色中。
吉普车停在公社农机站后院。徐温玲刚发动引擎,后视镜就亮起刺眼的车灯——两辆军绿色卡车追了上来!她猛踩油门,吉普车像离弦的箭般蹿出去,在乡间土路上扬起长长的烟尘。
追兵越来越近。拐过一片竹林时,徐温玲突然急打方向盘,车子冲进干涸的灌溉渠。她跳车滚入油菜花田的瞬间,吉普车撞上渠壁,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热浪掀得她一个趔趄。借着火光,徐温玲看见卡车停了下来,几个黑影跳下车查看翻覆的吉普。她趁机猫腰钻进田埂下的排水管,黑暗潮湿的管道像巨兽的肠道,吞噬了她所有的恐惧与犹豫。
爬出管道时己是深夜。徐温玲浑身湿透,手肘和膝盖火辣辣地疼。远处农科院的轮廓依稀可见,但那里肯定布满了郑卫国的人。她绕到后山,从废弃的气象站通风口钻了进去。
地窖的门伪装成地板,上面堆着破旧仪器。徐温玲移开生锈的离心机,露出刻着"1983"的暗格——那是金穗项目重见天日的年份。暗格里整齐码着五个保温瓶,瓶身上贴着标签:"冰川蓝-真-1"到"5"。
抱着珍贵的亲本,徐温玲突然泪如雨下。这些瓶子里装的不仅是种子,更是董海舟和陈司令员的心血,是边防战士的希望,是父亲那一代农学人未竟的梦想...
"果然在这。"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徐温玲转身,郑卫国举着手枪站在地窖口,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他身后两个壮汉立刻扑上来,粗暴地夺走保温瓶。
"董海舟那个老狐狸。"郑卫国检查着标签,"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突然用枪托砸碎1号瓶,蓝色玉米粒撒了一地,"你以为我会信这些标记?"
徐温玲扑上去抢剩下的瓶子,却被壮汉一脚踹倒。肋骨传来剧痛,她蜷缩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郑卫国挨个砸碎2号、3号瓶。
"住手!"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从地窖口传来,"那些是真的!"
董海舟被两个士兵押着,脸上全是血污。郑卫国哈哈大笑:"终于肯说实话了?"他举起4号瓶,"那这个呢?"
"也是真的..."董海舟声音发颤,"郑卫国,你毁了多少科研项目还不够吗?"
"科研?"郑卫国狞笑,"我要的是外汇!是跨国公司开出的百万美元报价!"他猛地砸碎4号瓶,"最后问一次,真的亲本在哪?"
徐温玲和董海舟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刹那间,她读懂了他的暗示——郑卫国手里的是诱饵,真正的亲本根本不在这里!
"在地窖夹层..."董海舟突然说,"放过徐温玲,我带你去拿。"
郑卫国得意地推搡着董海舟往里走。徐温玲想喊,却被壮汉死死按住。就在郑卫国弯腰检查地砖的瞬间,董海舟突然暴起,用头狠狠撞向他的下巴!
枪响了。
董海舟踉跄着倒下,胸口绽开刺目的红花。郑卫国捂着流血的下巴,暴怒地举枪对准徐温玲:"贱人!真亲本到底..."
"在这里!"
一声厉喝从地窖口炸响。陈司令员拄着拐杖站在那里,身后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老将军的军装笔挺,哪有一丝病容?
"郑卫国,你涉嫌叛国罪、贪污罪、故意伤害罪..."陈司令员每说一个罪名,就向前一步,"现在人赃俱获,还有什么话说?"
郑卫国的枪口在徐温玲和陈司令员之间摇摆,最终颓然垂下。士兵们一拥而上给他戴上手铐时,徐温玲己经爬到董海舟身边。鲜血不断从他胸口涌出,呼吸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
"坚持住..."她撕下衣袖按住伤口,"救护车马上就到..."
董海舟的嘴唇蠕动着。徐温玲俯身去听,只捕捉到几个气音:"...5号瓶...在气象仪下面..."
当阳光再次照进地窖时,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徐温玲紧紧攥着那个幸存的5号瓶,泪水模糊了视线。远处,今年的春雷滚滚而来,仿佛在宣告一个时代的结束,和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在后来正式出版的《中国特种玉米育种史》中,这段往事只有寥寥数语:年春,'冰川蓝'项目遭遇重大挫折,经多方努力得以保全..."而亲手将"冰川蓝"推广到青藏高原的徐温玲知道,历史的真相远比文字沉重,也比文字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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