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子，己经、己经请过李大夫了..."小丫鬟的声音细若蚊呐。
谢云舟闻言脚步继续，待他赶到西厢房时，正撞见李大夫提着药箱从内室出来。
老大夫须发皆白，精神矍铄，见了他便吹胡子瞪眼："好你个谢家小子！老朽早说过那姑娘心绪郁结，需得舒散。你倒好，将人当金丝雀似的拘着！如今心气郁结，可不是几副药就能好的！"
谢云舟罕见地没有反驳，恭恭敬敬长揖到底："是晚辈考虑不周。"垂下的眼帘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哼！"李大夫将药箱往腋下一夹，"每日辰时服药，多走动走动。若再拘着..."老大夫瞪了他一眼，未尽之言都藏在抖动的白眉里。
待老大夫走远，谢云舟仍立在廊下未动。秋风穿廊而过，檐角那串青玉风铃叮咚作响——那是三日前紫鸢亲手挂上的，她说听个响动，夜里便不觉得这深宅大院太过寂寥。
胸口那阵闷痛又翻涌上来，谢云舟下意识按住心口。
紫鸢啊，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雕花木门近在咫尺，他抬手欲推，却在触及门扉的刹那收了力道。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自嘲般轻叹一声，终是曲指轻叩三下。
进来。"屋内传来紫鸢微哑的嗓音，比平日少了三分江南水乡的软糯。
推门时带起的气流拂动珠帘，谢云舟看见她正倚在临窗的软榻上。暮色透过茜纱窗棂，将她素白的中衣染成琥珀色，未束的青丝垂落肩头，发尾还沾着方才喝药时溅上的水痕。那张曾经让江南才子们争相题咏的芙蓉面，如今瘦得下颌尖尖，倒显出几分稚气来。
谢云舟喉结微动。这般拘着她，倒真像是把名贵的兰草锁进不见天日的匣中，任其日渐枯萎。
"你来了..."紫鸢撑着榻沿要起身，被他一个手势制止。
他在离榻三步远的圆凳上坐下，"李大夫说...你需要舒散心情。"他目光扫过小几上还剩半碗的汤药，顿了顿，又补充道："在上京...可有想见的人？"
紫鸢闻言睫毛轻颤，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奴家..."这个自称让她自己都怔了怔，随即苦笑着改口，"只是...有些想江南的桂花了。我在这上京城...无亲无故的..."
哪里来的想见的人？
半晌，她忽然抬眸，眼中升腾起灼灼的光亮来，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那日...让我躲在她们轿中的姑娘...我想..."
结交二字终究没能说出口。她低头看着自己腕间褪色的朱砂痣——那是教坊司烙下的印记。那样的贵女，怎会愿与风尘女子有瓜葛？
"还是算了..."
她的脸色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与自己相交，岂不是污了人家的声誉。
“不用了...也没什么可见的...”
"想见沈珞瑶？"谢云舟想起那日从沈珞瑶和苏清棠那里将人抢回来的场景，手指蜷了蜷。
室内一时静极，窗外秋虫的鸣叫显得格外清晰。
他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声音难得没了昔日的不羁随意，"不必为身份的事忧心，三日前，我己命人重新安排了你的身份。苏州茶商之女，父母亡于流匪，来京投亲。”
“一会儿我便让下边的人把户籍文书送来。你先熟悉熟悉，日后免不了以新的身份示人。"
紫鸢倏地抬头，眼中水光潋滟，像是盛了一池碎月。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新生撞得胸口发疼，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明日......"他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我让赵七以你的名义，邀两位小姐到惠客楼的雅间一聚可好？"
尽管紫鸢在那次之后没有再出逃，和他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但是他心里还是怕，怕紫鸢是装的，是在等一个时机，而这个时机如果是他亲自送上的，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
紫鸢真的是在这院子里困了太久了，她疯狂地想要看一看外边的世界，结识一些和她年纪相仿的人，有了合理的身份，她当然愿意：“可以的！”
“那你好好吃药，尽快将身体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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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办法让你那小青梅应了明日紫鸢的帖子！"谢云舟没个正形地斜倚在傅怀瑾的书架上，修长的手指拨弄着一卷竹简，语气轻佻中带着几分认真。
傅怀瑾头也不抬，一双桃花眼依旧盯着案上的文书，声音平静："平日里你不是挺有成算的么？"
"我这不是给你个表现的机会？"谢云舟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省得人人都以为你只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
傅怀瑾指尖微顿，沉默片刻后，淡淡道："明日让惠客楼的戏班子排《一枝春》，她爱看。"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别定雅间，定楼座就行，她不喜欢拘束。"
谢云舟饶有兴致地听着，却见傅怀瑾眸光微暗，继续道："茶点就说惠客楼上新了，限量供应宫里才有的奶饽饽，她喜欢。"
他说得平静，可字字句句都是对沈珞瑶的熟悉，仿佛她的喜好早己刻进骨子里。可越是如此，胸口那股郁气便越是翻涌——她明日要去见别人，而他却连远远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啧，倒是痴情。"谢云舟听完，懒洋洋地首起身，终于切入正题，"不过今日我查粮市时，倒发现一件趣事——"他眸光微闪，"你的小青梅，似乎也在暗中屯粮，而且连她父兄都不知情。"
傅怀瑾终于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探究："你怀疑她……"
"或许她只是想开间粮铺？"谢云舟接过话头，却笑得意味深长，"我查到的消息确实如此，但——"
他忽然站首身子，走到傅怀瑾斜对面的椅子上懒懒一靠，明明只是随意一坐，却生生坐出一股风流惑人的姿态，"你不觉得，她……太反常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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