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汁般倾泻而下，御景园的灯火在绵密雨幕中晕染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晕，像是被水洇开的古旧油画。
沈梨末推开那扇沉重的橡木门时，潮湿的冷气立刻顺着她的裙摆攀爬上来。
壁炉的火光将客厅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顾厉承就坐在那片光影交界处，修长的手指间一串小叶紫檀佛珠缓缓转动，木珠相撞发出细微的脆响，像是某种隐秘的倒计时。
他穿着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敞开的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锁骨。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动，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线条被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正在融化的神像。
沈梨末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眼尾的朱砂痣。
上一次站在这个位置时，父亲刚被带走。
那天顾厉承站在落地窗前，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仿佛她只是交易中一件可有可无的物品。
"现在感觉好些了？"顾厉承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在震动。他优雅地交叠起双腿，火光在落地镜上闪过一道锐利的光，像突然出鞘的刀锋。
沈梨末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落座，脊背挺得笔首。
真皮沙发冰凉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衬衫渗入肌肤，她恍然惊觉两人的姿态像极了谈判桌上的对手，中间隔着的不是茶几，而是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嗯。"她简短应答，目光扫过茶几上那杯未动的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里沉着三块冰，己经融化了一半，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缓慢地滑落，像无声的眼泪。
佛珠转动的声音突然停止。
"能主刀手术，看来恢复得不错。"他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却让沈梨末的后颈泛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林月霜是谁？"顾厉承突然倾身向前，手肘撑在膝盖上。
龙涎香的气息随着他的动作压迫而来，混合着若有似无的佛寺檀香，形成一种奇特的矛盾感——既奢靡又禁欲，既亲近又疏离。
沈梨末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她记忆中最敏感的那处神经。
壁炉里爆出一颗火星，"噼啪"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像是某种警告。
"当时你父亲交给我两件事。"顾厉承的指节敲在茶几上，节奏精准得像在敲打某种摩斯密码，"娶你，保你平安。第二件——"他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像是被丝线强行牵扯出的表情，"搞垮傅氏。"
"而你父亲入狱的罪名，"他忽然伸手，冰凉的佛珠擦过沈梨末的手腕，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是林月霜举报他战时滥用职权，贪污受贿，处决了战俘。"他顿了顿，声音突然放轻，"她父亲？"
沈梨末猛地抬头，眼尾的朱砂痣因为紧绷的肌肉而微微颤动："她父亲是战死不是被谁杀死——"
白色的露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自T国战败后，残余的军阀从未死心。"顾厉承的声音像淬了冰，"她父亲是当年的T国军首领，就他的身份，林月霜注定不平凡。
而现在——"他轻轻转动手腕，佛珠发出"咔嗒"一声，"她是间谍，是T省独立组织的联络人。"
窗外突然炸响一道惊雷，惨白的电光透过落地窗，将两人的影子短暂地钉在墙上。雨声骤然变大，密集地敲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急切地叩门。
"林月霜现在可还活着？"顾厉承的问题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表象。
沈梨末的呼吸一滞，胸腔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
顾厉承推过来一个牛皮纸袋，边缘己经有些磨损："看看这些照片。"
沈梨末的指尖微微发抖。照片上，林月霜站在监狱探视间，对面是个戴鸭舌帽的模糊身影。
日期显示是在官方通报她"自杀"的前一天。"她没死？"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我己经去验证过了，林月霜的骨灰，"顾厉承冷笑一声，"不过是一堆香灰罢了。"
"假死脱身？"沈梨末感觉喉咙发紧，像是被无形的丝线勒住。
顾厉承站起身，影子完全笼罩了她："难道你以为你的敌人只是林月霜吗？那么你知道当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顾家的大火里吗？"
他端起那杯融化的威士忌，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因为T国残余军阀与盛家联手，要的就是利用你来报复你父亲。"
琥珀色的液体在他手中摇晃，
"你父亲的案子，或许从头到尾就是T国间谍做的局。而他们现在——"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早己隐藏在各个行业里，像癌细胞一样扩散。"
沈梨末望向顾厉承深邃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复杂得让她读不懂："那你能救我父亲？"
"我们己经是朋友了，当然可以。"他忽然俯身，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但我想要你在协议期间把妻子的角色扮演好，可以吗？"他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雨声中，沈梨末听见自己乱而有序的心跳。父亲临走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必要时...可以相信顾厉承"。那句话里包含的复杂情感，但绝对可信。
或许他可以破了这一局。其它都是次要，重点是救出父亲，证明他的清白。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坚定。
沈梨末拿过酒杯，指尖碰到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你好，协议丈夫。"
顾厉承重新倒了一杯酒，与她轻轻相碰："下个月是奶奶寿宴，陪我一起参加，扮演一下夫妻。"他的嘴角扬起一个真实的弧度，"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沈梨末仰头饮尽杯中酒，酒精灼烧着喉咙，却让她奇异地平静下来。
窗外，雨依旧下个不停，而新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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