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记久别重逢的耳光，狠狠扇在沈梨末的脸上。
她站在市一院外科楼的自动门前，深深吸气，让这股混合着碘伏与酒精的凛冽气息充满肺叶。
三年前离开时，她以为自己会永远做傅太太，却没想到这么快就重拾了白大褂。
示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在她走近时戛然而止。
"听说新来的主治医生是傅氏集团的太太？"
"嘘——人家现在是沈医生了。"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正在讲解案例的科主任手一抖，钢笔在投影幕布上划出一道刺目的蓝线。
三十七双眼睛齐刷刷投来探究的目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声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抱歉迟到了。"沈梨末解开Burberry羊绒围巾，露出修长的脖颈。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为之一静。
银红色的激光笔光点稳稳钉在血管造影的阴影处："张主任，上周那台垂体瘤手术，颈内动脉破裂时为什么选择电凝止血？"
她的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患者凝血功能异常的病历，是被谁当成了餐巾纸？"
示教室外，小护士们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她们记忆中的沈医生总是温柔含笑，会耐心指导实习生缝合手法。
而现在站在会议室里的女人，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神经内镜的冷光，无框眼镜后的眼神比手术刀还要锋利。
暴雨突至时，沈梨末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雨滴拍打着玻璃，模糊了窗外的城市灯火。
这间办公室还保持着三年前的布局，连她当年留下的解剖图谱都还在原来的抽屉里，一定是好朋友苏筱一首给她保留着的。
"沈医生。"护士长轻轻敲门，放下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您父亲说炖了雪梨汤，让您下班记得喝。"
她的指尖在杯沿停顿了一瞬。曾几何时，她为了给傅逸晨熬养胃粥，差点错过重要的学术会议。如今，只有父亲还记得她慢性咽炎的老毛病。
晚餐桌上，沈斯年盛汤的手微微发抖。"林月霜的判决下来了。"老将军的声音很轻，"无期徒刑。"
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沈梨末看着汤面上浮动的枸杞，忽然想起母亲遇害后，父亲近乎偏执地追查凶手的样子。那段日子，整个沈家都笼罩在复仇的阴影中。
"爸是老了。"沈斯年突然说，"要是放在二十年前......"
"这样很好。"她打断父亲的话，舀起一勺温热的汤，"您知道的，手术室里最忌讳的就是血腥味。"
玻璃窗映出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况且监狱里的医疗条件，应该治不好某些人的偏头痛。"
这时沈梨末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值班护士的电话，让她赶紧回医院有一个突发的紧急手术要做。
沈梨末刚挂掉电话，沈斯年埋怨道：“你这个工作太累人了，都没个休息时间的，才回来多久又要出去。”
沈梨末把汤勺轻搁在白瓷碗沿，顺势搂住父亲布满褶皱的脖颈，发尾蹭过他肩头洗得发白的旧军装。
“爸您看，”她指尖戳了戳老爷子腰侧常年贴着的止痛膏药，“您当年在边境猫耳洞守了三个月，现在阴雨天还得靠这玩意儿续命呢。”
窗外的雨又淅淅沥沥起来，她从玄关鞋柜最上层摸出医用急救包，包角还留着上次抢救时沾的血渍，“再说了，您教我的‘战场救护要争分夺秒’，现在可派上用场了。”
沈斯年被她逗得哼了声，却在她转身时突然抓住她手腕。
老人的掌心粗糙得像块磨盘石，指腹着她手腕上那道掐痕：“末儿，傅家那小子……”
“爸。”沈梨末打断他，从急救包里翻出消毒棉片，“昨天您给我看的那本《神经外科手术图谱》，第37页的脑干肿瘤切除示意图，我在去医院的路上再研究研究。”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再睁眼，我已重生》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玄关的感应灯在她踏出门的瞬间亮起，雨丝扑在脸上时，她听见父亲在门内嘟囔：“这丫头，跟她妈年轻时一个样，犟得像头小豹子。”
她低头笑了笑，雨水顺着睫毛滑落，砸在白大褂口袋露出的钢笔上——那支刻着“沈斯年赠”的钢笔，此刻正隔着布料抵着她的心跳。
雨夜的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李叔匆匆回来："小姐，是傅先生......"
傅逸晨站在雨中，西装被雨水打湿，眼底的憔悴在门廊灯下无所遁形。
"梨末。"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沈梨末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傅总，有事？"
这个疏离的称呼让傅逸晨喉结滚动。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句："对不起。"
"这句话你说过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我知道我没资格......"他攥紧拳头，"但如果有任何需要......"
"不必了。"她转身走向等候的车，雨水在伞面上敲打出急促的节奏，"傅总，保重。"
霓虹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后视镜里的沈公馆渐渐模糊。
沈梨末想起多年前第一次主刀时的场景——无影灯亮起的瞬间，整个世界只剩下手术台上那一方纯净的天地。
这一次，她终于学会好好爱自己。方向盘上的手指修长有力，腕间的百达翡丽在雨夜中闪着冷光。
这不是傅太太和沈小姐的配饰，而是当初的沈医生用第一台手术成功的奖金和两年工资的积蓄加起来买给自己的礼物。
手术室的自动门在她面前无声滑开，刺眼的无影灯光倾泻而出。
沈梨末在刷手池前站定，碘伏的棕褐色液体顺着她的小臂流下，在不锈钢池底溅起细小的水花。
"患者什么情况？"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略显沉闷。
"32岁男性，车祸导致硬膜下血肿，GCS评分5分。"苏筱递上CT片，玻璃夹板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左侧瞳孔己经散大。"
沈梨末的目光在CT片上快速扫过，那片不规则的高密度影像一把利刃刺进她的视线。
"准备开颅。"她将CT片推还给苏筱，橡胶手套在手腕处发出清脆的弹响。
手术室里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和吸引器的嗡鸣。
沈梨末站在主刀位，电钻的震动顺着指骨传上来，混合着骨屑的焦糊味在空气中弥漫。
当颅骨瓣被掀开的瞬间，暗红色的血肿像噩梦般涌现在视野里。
"双极电凝。"她伸出手，器械护士将温热的电凝镊拍进她掌心。
血肿清除到一半时，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麻醉师的声音陡然拔高："血压骤降！70/40！"
沈梨末的镊尖悬在半空。透过显微镜，她看见一条纤细的血管正在搏动性出血——那根本该在影像学上清晰可见的桥静脉，此刻像条狡猾的毒蛇隐匿在血肿深处。
"准备输血，给我显微剪。"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显微镜下，她的动作精确得像台编程好的机器。
吸引器的尖端轻轻推开脑组织，显微剪的刃口咬住血管断端，8-0的缝合线在蛛网膜般脆弱的血管壁上穿梭。当最后一个结打完时，监护仪的警报声渐渐平息。
"血压回升，100/60。"麻醉师长舒一口气。
沈梨末没有抬头，继续清理着残余的血肿。汗水顺着她的眉骨滑下，在口罩边缘晕开深色的痕迹。
三小时二十七分钟后，当她终于首起酸痛的腰背时，手术室的电子钟显示凌晨3:18。
"沈医生，辛苦了。"巡回护士递来温热的葡萄糖。
她摇摇头，摘下手套时发现无名指上的戒痕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更衣室的镜子里，她的洗手服后背全湿透了，头发凌乱地粘在颈间。
但当她打开储物柜，看见父亲让李叔送来的保温桶时，嘴角还是不自觉地上扬。
这一晚沈梨末又是在办公室睡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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