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五章
当天晚上，杰尼索夫的住所里，骑兵连的军官们正热烈地交谈着。
一位头发花白、蓄着浓密胡须、面容布满皱纹的高个子骑兵大尉对涨红着脸、情绪激动的尼古拉说道：
“我跟您说，尼古拉，您得向团长道歉。”
这位名叫基尔斯坚的骑兵大尉曾两次因决斗事件被贬为士兵，又两次凭战功复职。
“我绝不允许别人说我撒谎！”尼古拉高声喊道，“他说我撒谎，我就说他撒谎！这事就这么定了！他可以天天派我值勤，关我禁闭，但休想逼我道歉！既然他身为团长认为和我决斗有失身份，那就……”
“您先别急，老弟，听我说，”骑兵大尉用低沉的嗓音打断他，一边从容地捋着长胡子，“您当着其他军官的面说团长包庇偷东西的军官……”
“又不是我故意当着他们的面说的！也许确实不该在那种场合讲，可我不是外交家！我当骠骑兵就图个痛快，谁想还要耍心眼？结果他倒骂我撒谎……那就该跟我决斗！……”
“话是没错，没人怀疑您胆小，可问题不在这儿。您问问杰尼索夫，一个士官生找团长决斗——这像话吗？”
杰尼索夫咬着胡子阴沉地听他们争论，显然不愿插嘴。被骑兵大尉一问，他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您当着军官们的面跟团长说这种丑事，”骑兵大尉继续说道，“波格丹内奇（大家都管团长叫波格丹内奇）当场就驳了您。”
“不是驳我，是说我胡扯！”
“是啊，您也对他讲了一堆蠢话，现在该去道歉。”
“休想！”尼古拉嚷道。
“我真没想到您会这样，”骑兵大尉严肃而冷峻地说道，“您不愿道歉，可您啊老弟，不仅对不起他，还对不起全团，对不起我们所有人。您想想：要是您先考虑周全，商量好怎么处理这事，可您倒好，当着军官们的面就脱口而出。现在叫团长怎么办？把那个军官送交法庭，让整个团蒙羞？为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您觉得这样对吗？我们可不这么想。波格丹内奇是好样的，他说您胡扯是不中听，可老弟，谁让您自己撞枪口上呢？现在大伙儿想把事情压下去，您倒为了那点面子不肯道歉，非要把事情闹大。您觉得站岗委屈，觉得向一位正首的老军官低头丢脸？不管波格丹内奇脾气怎样，他终究是位勇敢正首的老团长——您倒嫌委屈！可让全团背黑锅您就无所谓了？”骑兵大尉的声音颤抖起来，“您啊老弟，在团里待了没几天，今天在这儿，明天调去当副官，自然不在乎别人说‘帕夫洛格拉德团的军官都是贼’。可我们在乎！是不是，杰尼索夫？我们能不在乎吗？”
杰尼索夫始终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只是偶尔用他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眼睛瞥一眼尼古拉。
“您只顾着自己的傲气，不肯低头道歉，”骑兵大尉继续说道，“可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团里长大，将来也要在团里咽气——对我们来说，团队的荣誉比什么都重要。波格丹内奇明白这个理儿。唉，太重要了，老弟！可您这样不对，实在不对！不管您爱不爱听，我都要说句掏心窝的话——这不像话！”
骑兵大尉说完便站起身，背对着尼古拉。
“见鬼，说得对！”杰尼索夫突然跳起来喊道，“喂，尼古拉，你倒是说话啊！”
尼古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目光在两个军官之间游移不定。
“不，诸位，别这么想……我完全明白……你们误会我了……我……对我来说……团队的荣誉……还用说吗？我会用行动证明的，军旗的荣誉对我来说……唉，反正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他眼里噙着泪水，“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还要我怎样呢？……”
“这才像话，伯爵！”骑兵大尉转身拍着他肩膀喊道。
“我早说过，”杰尼索夫嚷道，“他是好样的！”
“这样才对，伯爵，”骑兵大尉重复道，似乎因他的悔悟而恢复了尊称，“去道个歉吧，阁下，这就对了。”
“诸位，我什么都愿意做，保证不再提这件事，”尼古拉恳求道，“但要我道歉——真的办不到，随你们怎么想！难道要我像小孩似的低头认错吗？”
杰尼索夫笑了起来。
“这样您会更难堪。波格丹内奇记仇，您会为固执付出代价的，”基尔斯特说。
“真的不是固执！我无法向你们描述这种感觉，实在不能……”
“好吧，随您的便，”骑兵大尉说。“对了，那个混蛋怎么处置了？”他问杰尼索夫。
“他装病，明天就下令除名，”杰尼索夫回答。
“说是生病，不然也没法解释，”骑兵大尉说。
“管他真病假病，别让我撞见——非宰了他不可！”杰尼索夫杀气腾腾地吼道。这时热尔科夫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军官们突然转向进来的人问道。
“要出征了，诸位。马克投降了，连人带军队全当了俘虏。”
“胡扯！”
“我亲眼所见。”
“什么？看见活生生的马克了？手脚俱全的？”
“出征！出征！快给他拿瓶酒庆贺这消息。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又给打发回团里了，全怪马克那档子事。奥地利将军告了状。我还祝贺他马克大驾光临呢……尼古拉，你怎么红得跟刚洗完澡似的？”
“老兄，我们这儿都乱了两天了。”
团副官进来证实了热尔科夫带来的消息。命令明天开拔。
“要出征了，诸位！”
“谢天谢地，可算不用闲待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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