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震耳欲聋的广播声终于消停了，可西合院里头的空气，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越攥越紧，让人喘不过气。
墙上，一夜之间贴满了红彤彤的标语，墨迹淋漓，散着刺鼻的油墨味儿。一张张大字报，字迹歪歪扭扭，用词却狠厉得能戳穿人心窝子。不少孩子被大人拘在家里，不敢出来，偶有几个胆大的探头探脑，也被大人一把拉了回去。
刘海中挺着个不小的肚子，背着手，在院里踱来踱去，活像个巡视领地的公鸡。他不时停下来，对着几个正卖力挂新标语的年轻人指指点点，唾沫星子横飞。“往左点！对！再高点！要让大家都看得见！”他脸上的横肉随着步伐一颤一颤，嗓门洪亮，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威风”。
阎埠贵揣着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脸上堆着笑，手里的小算盘虽然没拿出来，眼睛里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老刘，这势头，咱们院可不能落在后头。您是咱院里的主心骨，这事儿还得您来领头。”
“那是自然。”刘海中哼了一声，享受着这份吹捧，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角落里平日里只顾埋头看书，不怎么与人来往的方老师家。“有些人，成分复杂，思想落后，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不然，怎么体现咱们的先进性？”
院里的人们，大多低着头，脚步匆匆，连眼神都不敢乱瞟，生怕惹上什么麻烦。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只有刘海中偶尔的呵斥声和标语纸张被风吹动的哗啦声。
杨富贵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这一切，眉头微微蹙起。他能感觉到，一股风暴正在这个小小的西合院里酝酿，而风眼，似乎就在不远处。
冉老师从屋里出来，看见外面的景象，脸色有些发白，指尖微微发凉，她轻轻拉了拉杨富贵的衣袖。“富贵，这……这到底是怎么了？看着瘆得慌。”
杨富贵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别怕，先进屋。”他示意她安心，自己则不紧不慢地走进了院子。
他的【高级洞察】悄然开启。刘海中心思里那点儿借机树威、排除异己的念头，那些积极分子想要表现、捞取好处的盘算，院里众人心底那份隐秘的恐惧与不安，都如同掌纹般清晰地展现在他脑海中。目标，果然是那位平日里沉默寡言，只喜欢摆弄几本旧书，性子有些清高的方老师。刘海中似乎想拿他开刀，杀鸡儆猴，立个典型。
杨富贵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看到一个叫小王的年轻人，二十出头，平日里游手好闲，此刻却表现得异常积极，正唾沫横飞地向刘海中汇报着什么，眼神里透着一股狂热。
时机差不多了。
杨富贵状似无意地踱到小王身边，趁着刘海中和阎埠贵暂时走到另一边去指点江山的间隙，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刻意让小王听见，压低了声音：“小王，最近院里不太平，你可得留点儿神。”
小王一愣，转头看向杨富贵，有些不解。“杨哥，您这话什么意思？”
“我前两天晚上起夜，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瘦猴在他那黑漆漆的屋里嘀咕。”杨富贵皱着眉，一副欲言又止，又有些后怕的样子。“声音不大，听得不太真切。”
“瘦猴？他说什么了？”小王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瘦猴在院里是个人人嫌的角色，平日里游手好闲，还好勇斗狠，嘴巴又不干净，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
“我也没太听清，就听见他念叨什么‘谁谁谁还藏着宝贝’，‘他都记着呢’，还说什么‘等到时候一锅端’，‘立个大功’什么的。”杨富贵说完，故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胡吣。不过这节骨眼上，他要是真捏着什么人的把柄，想抢在刘大爷他们前头，自己去邀功……”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一副“我也只是猜测”的表情，转身慢悠悠地回了自家屋。
小王站在原地，脸色变了几变。瘦猴那家伙，平日里就爱吹牛说自己认识什么“道上的人”，还真像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要是真让他抢了先，那刘大爷的面子往哪儿搁？自己这些积极分子，忙活了半天，岂不是白忙活了？而且，万一瘦猴真知道谁家有“宝贝”，自己要是能先一步……他越想越觉得杨富贵的话有道理，心里也活泛起来，赶紧小跑着去找刘海中，得把这“重要情报”汇报上去。
夜幕很快降临。院子里，几支临时扎的火把烧得噼啪作响，浓烟滚滚，映得人脸忽明忽暗，更添了几分诡异。居民们被勒令全部到齐，黑压压地或站或蹲，鸦雀无声，只有孩子们被吓得小声抽泣，又被大人捂住了嘴。
刘海中站在一张破桌子搭成的简易台子上，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洪亮。“同志们！街坊们！”
“今天，我们召开这个会，就是要响应号召，把隐藏在我们身边的阶级敌人揪出来！让他们无处遁形！”他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人群，最后如愿落在了缩在角落里的方老师身上。
方老师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身体微微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冉老师站在杨富贵身边，手心冰凉，紧紧攥着杨富贵的手。杨富贵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和颤抖，轻轻回握了一下，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我们院里，就有那么一些人，思想不纯，行为不轨，企图破坏我们的大好形势！”刘海中提高了声调，手用力一挥，仿佛要劈开这沉闷的夜。“这种人，我们决不能姑息！要狠狠地斗！彻底地批！”
院里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几个积极分子己经开始摩拳擦掌，目光不善地盯着方老师，只等刘海中一声令下。
就在刘海中深吸一口气，准备点出方老师名字的时候，小王突然从人群里往前一步，抢着大声喊道：“刘大爷！我有重要情况要汇报！”
刘海中被打断，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但看到是鞍前马后的小王，还是耐着性子。“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没看到正在开会吗？”
“是瘦猴！”小王激动地指着人群中的一个瘦小身影，声音都有些变调。“瘦猴他图谋不轨！他想抢功！他还私藏了很多违禁品！我亲耳听到他说的！”
这话一出，满院哗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从方老师身上，转向了那个叫瘦猴的。
瘦猴（原名李瘦）被两个平日里就看他不顺眼的积极分子从人群里粗鲁地推搡出来，踉跄几步，差点摔倒。“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瘦猴又惊又怒，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我什么时候私藏违禁品了？小王你别血口喷人！”
小王立刻反驳：“有人听见你亲口说的！说你记着谁家有宝贝，要一锅端，还要立大功！你敢说你没说过？”
“对！我也听说了！”另一个平日里受过瘦猴欺负，家里东西被顺走过的小个子男人也壮着胆子站了出来。“他还吹牛说他认识大人物，谁都动不了他！我看他就是想浑水摸鱼！”
一时间，群情激愤。瘦猴平日里仗着几分蛮横，在院里没少得罪人，不是今天讹这家两个鸡蛋，就是明天顺走那家几根葱，此刻见他落难，不少人趁机落井下石，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来。
“打倒瘦猴！”
“把他藏的东西交出来！”
“对！让他老实交代！”
口号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刘海中开始还有些错愕，这剧本怎么突然就变了？但很快，他脑子一转，反应过来。瘦猴这家伙，名声确实差得很，在院里就是个过街老鼠。如果能从他身上挖出点什么“黑料”，那功劳可比批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老头子要响亮得多，也安全得多，毕竟方老师牵扯到文化人，万一弄不好还有点麻烦。
而且，小王说瘦猴想“抢功”，这可一下子触动了刘海中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他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权威和功劳，怎么能容许别人，尤其还是瘦猴这种不入流的货色抢在他前头？
他当机立断，大手一挥，颇有几分挥斥方遒的气势。“把瘦猴给我看住了！”然后对着众人，“大家安静！安静！既然有人揭发，我们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坏分子！不管是苍蝇还是老虎，都要拍！”
他转向瘦猴，厉声喝道：“瘦猴！你还有什么话说？老实交代，你的同伙是谁？东西都藏在哪儿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瘦猴百口莫辩，急得满头大汗，语无伦次。“我没有！我冤枉啊！刘大爷，我真没藏什么东西！我就是喝多了吹了几句牛……”
“搜！”刘海中根本不听他辩解，首接一声令下。
几个积极分子早就按捺不住，立刻如狼似虎地冲向瘦猴那间破败不堪的小屋。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夹杂着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不一会儿，他们果然从床底下，墙角旮旯里，甚至破棉被里搜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几本封面发黄、书页卷边的旧小说，一个锈迹斑斑、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铜香炉，还有几块黑乎乎、勉强能辨认出是银元的疙瘩。
这些东西，在平时或许不算什么，但在眼下这个当口，足以成为“罪证”。
“看看！大家都看看！这就是证据！”刘海中从小王手里接过那个铜香炉，高高举起，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仿佛手里拿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这些都是封建余孽！资本主义的毒草！”
瘦猴看着那些自己平时当破烂收来的玩意儿，此刻彻底瘫了下去，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批斗会的目标，就这样戏剧性地从方老师转移到了倒霉的瘦猴身上。
方老师虚脱般地靠在冰冷的墙边，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眼神空洞，却也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茫然。
冉老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悄悄看向杨富贵，眼神里，多了一抹深深的探究与难以言喻的依赖。她不傻，隐约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似乎与身边这个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杨富贵面色平静，仿佛院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场闹剧，看着瘦猴被几个积极分子推搡着，嘴里还在徒劳地喊冤。
【宿主巧妙引导舆论，转移危机，保护无辜，获得气运值+20，当前气运值：385点。】
【刘海中对宿主观感-15（忌惮，困惑）。】
系统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悄然响起。杨富贵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动了一下。这刘海中，还真是个好用的靶子。
这个杨富贵，今天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反常。
阎埠贵则眯了眯眼，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的算盘打得更快了。
夜深了。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暂时的安静。
但杨富贵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轻轻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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