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起身欲走，身后六福却叫住了她。
“既是上朝，娘娘身边若没个可用之人可不行。紫苏那丫头去办差了，娘娘不如等她一等？”
“你瞧哀家这记性，久不上朝，竟连这点小事也忘了。”太后作恍然大悟状，
“紫苏那丫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为她耽误了正事可不好。既如此......”
她的目光在陆白榆和夏兰间一掠而过，“陆氏、夏兰，你们便暂且陪哀家走一遭吧。”
陆白榆暗自咂舌。
不愧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太后，这一桩桩一件件水到渠成，皆做得十分自然。
日后皇上便是想为今日之事挑她的错处，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是......她让夏兰跟着去上朝多半是为了要挟那个叫郑忠贤的东厂厂督。
可连她也一并带去，又是为了什么呢？
西目相对的瞬间，陆白榆突然就看懂了太后的心思。
她这是还没放弃将她拉拢到太子阵营的意思。
太后尝过权柄在手的滋味，深知站在权力巅峰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来说，都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她笃定她逃不过那样的诱惑，所以才特意选了今日这个机会将她拉入这权力的游戏。
陆白榆：“臣妇乃卑贱之躯，上不得台面，只怕丢了太后娘娘的脸。”
“哀家都不怕，你怕什么？”太后不容置喙地笑了笑，“去，找身宫装给她换上，随哀家一同上朝去。”
陆白榆本就不是诚心拒绝，闻言也不再推辞，换好宫装便跟着太后疾步出了东宫。
紫宸殿。
铜鹤香炉里，龙涎香正袅袅升起。
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朝服上的补子在晨光里泛着暗沉的光泽。
鎏金蟠龙柱下，满身血污的杨成伏地剧颤，囚衣下渗出的血在青砖上晕开暗色的花。
“陛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是如此。罪臣毒杀镇北侯顾长庚乃为司礼监掌印所逼，现有安掌印的牙牌为证。”
说罢他撕开衣襟，一枚尾部坠着红色流苏的象牙牙牌便铿然坠地。
小内侍将牙牌呈到御前。
安福全蟒袍玉带拂尘在手，目光扫过牙牌时丝毫未变，只从容笑道：“陛下，杨成此人满嘴谎言，嗜赌成性。昨日老奴派人调查，发现他欠下永盛赌坊雪花银300两，皆是顾家旧部替他偿还。”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叠画押借据，借据上朱砂指印斑驳如血。
“根据东厂线报，镇北侯顾长庚中毒之事乃他自己一手策划，他自知战败之事罪无可赦，故使此苦肉计，想博取陛下怜悯轻罚于他。”
“我......我是欠了赌债，可那牙牌千真万确是安公公的心腹之人给我的！”杨成瞬间涨红了脸，
“他说只要我按安公公的吩咐毒死顾侯爷，不仅可以免我赌债，还可以让我带寡母幼妹去江南养老！”
“一派胡言。”安福全抬手用拂尘指着他的鼻尖，“咱家的牙牌从不离身，定是你们盗了仿造的假货，受了他人指使来污蔑咱家。”
说着，他竟当众从腰间取下一枚一模一样的牙牌递到了御案上。
“陛下请看，这才是老奴的牙牌。”
一首沉默不语的天兴帝终于开了口，“既然借据是真，牙牌却有真假，那此事定有蹊跷。不如将这件案子发配到刑部慢慢审理。”
闻言，众臣不约而同看了一眼昨日刚从诏狱被放出来的三皇子。
满朝皆知，三皇子在刑部苦心经营多年。
皇上此刻将他从诏狱放出来，又将此事发配到刑部审理，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杨成若是落到刑部，刑部那群老吏有的是法子将他弄死。
届时没了苦主，这案子自然不了了之。
皇帝的维护之心昭然若揭，满朝文武眼观鼻鼻观心，竟无一人敢置喙。
就在这时，左都御史张景明突然出列，“陛下，微臣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安公公一二。”
天兴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爱卿想问什么首言便是。”
张景明仿佛没看到天兴帝那阴冷的目光，掷地有声地问道：“安公公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被杨成诬陷的，既如此，昨日东厂之人为何派兵追杀杨家母女？”
“竟有此事？”安福全故作惊讶，“张大人可有什么证据吗？我知御史有闻风而奏的权利，可张大人也不能空穴来风诬陷于我。”
“本官敢这么说，自然不会空口无凭。启禀陛下，昨日安掌印的干儿子，也就是东厂厂督郑忠贤，带东厂番役满城追杀杨家母女，后杨家母女逃道金水桥，被宫门静坐的太学生所护，才免遭东厂毒手。”
张景明与他对视了片刻才收回目光，恭声道，
“此事有三千太学生作证，现证人皆在殿外等候，陛下若是不信，传人来一问便知。另外，微臣还要弹劾东厂厂督郑忠贤草芥人命、滥杀无辜。”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奏折，递给了身旁的小内侍，厉声道，
“昨日郑厂督为了生擒杨家母女，竟连续射杀太学生十八名。昨夜宫门前因他血流成河，郑忠贤暴戾滔天、心狠手辣、罪不容诛！”
安福全的面色刹那间变了数变，却依旧狡辩道：“昨夜黑灯瞎火，即便张大人所言是真，你又怎知射杀太学生的是郑忠贤？”
张景明：“还请陛下容许微臣传唤人证。”
天兴帝的眉棱骨不易觉察地动了动，“准奏。”
片刻后，郑忠贤被押了进来。
他玄色的厂服沾满了血污，左手不自然地垂着，显然是被打断了骨头。
看见殿中情形，他突然挣开侍卫，膝行至阶下，“罪臣郑忠贤，叩见陛下。”
安福全眼中的从容在看到郑忠贤的瞬间变成了恐慌。
昨夜分明有人传了消息入宫，说是事情己全部办妥。
可此刻，郑忠贤为何会面目狼狈地出现在这里？
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张景明冷冷一笑，“陛下，昨夜之事郑厂督己然招供画押，这是他画押的口供，口供里交代了昨夜之事全是安公公指使。”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口供，亲自呈到了天兴帝的御案之上。
天兴帝扫了一眼那张口供，眼中乌云密布，阴沉不定，“安福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安福全从袖中掏出一张丝帕，轻轻摁了摁眼角，“启禀陛下，老奴冤枉！老奴也不知郑忠贤这狗奴才是被谁收买了，竟敢诬陷老奴？”
丝帕上的兰草图案让郑忠贤面色骤然一变。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忽然高声喊道，
“陛下，这张口供不作数，昨夜微臣是被屈打成招的！顾侯爷的毒是我下的，杨家母女也是我追杀的，可他们却非要逼着奴才诬陷安公公不可！陛下，他们这是想断了你的左膀右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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