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邸,于三年前竣工的自建别墅,位于泷浦远郊一处少有的天然坡地。
背靠混植的竹林与梧桐,面朝镜湖,地势微隆如掌心托物。
整体设计风格是极简中式。
掺入御窑金砖碎末的青砖外墙、坡顶玻璃穹廊,外观十分流畅大气。
书房里设计了整面可升降的古籍修复台;
卧室的床头背景墙嵌入元代琉璃砖;
地下室挂着价值连城的山水画;
铺满庭前小池池底的,是阮昭被傅家毁掉的修复作品残片。
墙体夹层的气凝胶能够抵御黄梅天返潮,玻璃幕墙充入惰性气体不但阻隔夏季热浪又能够保留光线通透。
缚春堤、错骨梅、二十七步桥…
一室一物一景致,皆是傅烬迟的呕心之作。
“朝”即明亮之处,朝昭同音、同意。
对外宣称的“私人藏书阁”,实际上是傅烬迟为阮昭打造的“高级牢笼”。
这栋宅邸,是他最温柔的刑具——风雅为牢,旧物为锁,囚她半生,亦囚他一世。
……
月上柳梢之时,朝邸里人影进进出出。
傅烬迟胸口潦草缠着的纱布在不断渗血,他却执意坐在床边,盯着傅如月处理阮昭后背的伤口。
白炽灯下,鞭痕愈发触目惊心。
男人下意识攥紧拳头。
有的地方己结痂,有的地方新伤叠旧伤,正冒着新鲜血珠。
饶是见过大场面的外科医生,傅如月也始终眉心不展。
她深知傅寒江人性淡漠,可不问缘由就往死里动手的,还是第一次。
“二哥你去休息吧,要不然我就强制送你去医院了!”
傅如月实在不习惯被人监工,当即甩了个眼神儿给裴既白。
裴既白搭了条手臂在傅烬迟肩上,“老傅,如月的本事你清楚,肯定不能把你小招财猫治死,放120个心吧。”
放心?
那紧闭双眼的人儿,即使在昏睡中也表情痛苦。
他亲身体会过龙脊鞭笞的滋味,只会比“疼”更加感同身受。
还有那一截断指。
她的手,是那么漂亮…
呵,真是活该!
十三年前的雨夜,将母亲的白裙染成猩红,让大哥的手表指针永远停在22:17。
阮父醉驾的刹车痕迹,像道丑陋的疤刻进他的视网膜。
一切美好的“本该”在那夜彻底终止,余生变成灰色,幸存者凭什么活得惬意?
傅烬迟喉结耸动,开口仍无一点温度,“傅如月,你要是敢让她好受一点…我连你一起收拾,不许给她用止痛药!”
他倔强拨开裴既白想要扶他的手,起身离开。
……
最狠的话,往往说给自己听,他却一次也没有阻拦傅如月给阮昭用药。
夜深人静时,他悄悄溜进她房间,用冰毛巾敷她滚烫的额头,动作轻得像是在碰易碎的瓷。
也会时常盯着她苍白的脸,用沾了水的棉签她开裂的唇瓣,呼吸发颤道:“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外公的骨头喂野狗!”
傅如月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
二哥啊二哥,只有这样才能骗过你自己,其实,你舍不得她疼。
这场持续了十三年的复仇早己变质,你囚禁她,何尝不是在囚禁那个无法释怀的自己!
第三天夜里,阮昭睁开眼睛时,正值傅如月给她换上最后一瓶营养液。
她轻唤“如月姐”,傅如月坐在床边温柔抚摸她额头,“感觉如何,还痛不痛?”
阮昭扯出个淡淡的微笑,“不痛了…”
“你…”傅如月垂下的眼睛里漾着些许泪水,声音压得极低,“多久了?你生病…多久了?”
那天,在撩开阮昭衣服给后背上药的时候,除了鞭痕以外的皮肤上,淤青如凋零的花。
手臂上、腿上,皮下出血点密密麻麻,像一场无声的雪崩。
阮昭病症有迹可循,傅如月早就提醒过二哥带她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再次抬眸,傅如月对上阮昭那平静到近乎死寂的眼,“你知道自己病了,是不是?”
“慢性髓系白血病,几个月前就确诊了。”她的声音轻而浅,像飘浮在遥远的天边。
傅如月一声痛心疾首的“昭昭”后,再止不住泪流,“你糊涂啊,怎么不治呢!通过造血干细胞移植,还是有可能长期控制病情的…”
治,是因为对人间尚有留恋。
可人世间太苦,死于她来说是解脱。
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没好好跟外公告别。
“如月姐…”阮昭缓缓覆上傅如月的手,“帮我吧。”
傅如月泣不成声,“怎么帮?”
“帮我,逃…”
*
傅如月怜悯阮昭。
自己虽说是傅寒江的亲生女儿,可母亲登不上台面,她也只能顶着“私生女”的头衔。
这些年在沉渊公馆寄人篱下,连佣人都能给她几分脸色。
和阮昭一样,她被当作“外来者”。
看似同病相怜的命运,也只有阮昭,真心实意地叫她“如月姐”,又拿她当三小姐尊重。
阮昭曾经给出去的温暖,现在变成光又折回到自己身上。
傅如月答应,帮她逃出傅烬迟的掌控,从此只为自己而活!
……
又经过几天的休养,阮昭身体在药物作用下,看上去进益了不少。
在傅烬迟身边蛰伏,她表现得很乖。
精神好了,会在书房里看书、修复古物;
累了,就在躺椅上望着玻璃穹顶,醒来后,身上总会多盖一张薄毯。
傅烬迟话不多,可吃的用的事无巨细,真真奔着给阮昭养好身体去的。
他每晚睡前,都要喝一杯润燥安神的蜂蜜水。
而傅如月就是看准他这一雷打不动的习惯,提前在蜂蜜罐里掺入了强效镇静剂。
当晚,傅如月在书房里故意点火,引发了小规模的火灾警报。
趁着所有人在灭火的空档,阮昭在房间,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绳索,从二楼顺了下去。
彼时,傅烬迟头脑昏沉、浑身无力,立刻察觉到蜂蜜水有异。
他强撑意识起身,扶住桌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打开抽屉,拿出阮昭的德国军刀,在掌心狠狠一划——用疼痛抵抗昏沉。
而后,跌跌撞撞冲向阮昭房间。
窗户大敞西开,冷风灌入,床上空无一人。
他踉跄扑到窗边,恰好看见阮昭落地,头也不回地跑向竹林。
傅烬迟盛怒,拔枪瞄准她的背影。
向来弹无虚发的他,知道手指扣动扳机的后果,因此迟迟未动。
“阮昭…”
他声音嘶哑,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最终,药效彻底发作,他轰然倒地,手枪滑落。
……
夜半,怀古山房。
乔耔一边爆粗口一边不情不愿地去开门。
打开廊前小灯,倏地,他瞪大双眼,“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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