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阮昭约定好赶回朝邸的日子，终是没能兑现。
傅烬迟回到了泷浦后，一首待在集团大楼，谁也没见。
这一待，不知不觉耗尽了春节假期。
他立在落地窗前，眺望江水，俯瞰车水马龙，见证泷浦的苏醒和繁华。
燃了一半的香烟夹在指尖，烟雾弥漫间，他盯着朝邸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本该初三就回去的…
可父亲的话如同钝刀，一字一句都在反复切割他的神经。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任尼古丁灼烧肺腑，仿佛这样就能压住那股翻涌的、近乎自我厌恶的动摇。
不该恨的！
可偏偏又恨了这么多年！
他到底在恨什么！
阮昭是无辜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只不过是当年那场悲剧的牺牲品，像一片落在火堆上的雪花，她也想恨，却没有恨的资格。
“嘶～”
烟蒂突然烧到了手！
傅烬迟猛地回神，看着自己手指那处暗红，不禁想起阮昭经历癌痛时咬破嘴唇的样子。
她，好像真的很少哭，或是很少…在他面前哭。
不是坚强，而是自我保护。
因为她知道，眼泪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灾难，他给的灾难。
每次折磨后，她总是用疲惫又陌生的眼神看他，不是惧怕，是绝望。
情绪翻搅，疼得他心脏骤然紧缩。
他不想，阮昭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这个念头来得突然，却无比坚定。
他抓起外套，大步走向电梯。
不是愧疚，不是补偿，只是不能接受她消失在他生命里。
电梯镜面里那张紧绷、慌张的脸，在电梯门打开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峻。
只有攥着车钥匙的指节隐隐发白、颤抖，泄露了那点儿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恐惧。
他着实害怕，怕若阮昭知道真相后，会…不要他。
*
朝邸书房。
傅烬迟匆匆赶到的时候，阮昭正对着一堆瓷器碎片发呆。
气儿还没喘匀，他就迫不及待从身后抱住了她。
阮昭任他抱了很久，没排斥，也没回应。
“对不起…”傅烬迟先开口，“说好初三回来陪你的，集团事多，我…忙。”
忙到没时间打电话报个平安，忙到…接她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他是忙工作，还是忙别的，大概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罢了，她不过是一只可怜的鸟儿，靠嗟来之食续命的，没资格询问指责，更没资格闹情绪。
“嗯，我知道，没关系的。”阮昭捡起一片碎瓷，颤颤巍巍拼拼凑凑。
傅烬迟握住她的手，“顾忱送来的？”
“是我求顾老板，给我些活做。”
“为什么？”
“赚钱。”
傅烬迟放手，将她的椅子调转面向自己，“我缺你这点儿钱？”
阮昭终于抬眸看他，眼神却平静得可怕，“你不缺，我缺。”
傅烬迟笑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过年的二十万红包还不够吃吗，小馋猫。”
“我不要你的钱，那张支票，我放在你枕头下面了…”
他意识到，她并没有开玩笑，“你要钱做什么？”
“我要活着呀，”阮昭笑容苦涩，“非亲非故的，我总不能让你养我一辈子吧。等我病好了，我就要离开泷浦，去一个我喜欢的城市定居。放心，你给我花费的钱我都有记账，将来会一分不差还你。”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荆囚》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傅烬迟盯着她苍白瘦削的脸，首起身子，“你想走？”
阮昭移开目光，默默转回身去，继续整理那些碎片，“想了十三年。”
傅烬迟瞳孔紧缩，一把捏住阮昭手腕，却不敢太过用力，“十三年？从你进傅家的第一天，就想着逃？”
“不然呢？”她静静看着他，目光像一潭死水，“等你哪天心情好，赏我一颗糖吃？”
这句话彻底激怒傅烬迟。
他毫不怜惜的，将人从椅子上拽起来，“这些年的吃穿用度，你的学费，接济贴补你外公一家，欠傅家的每一分钱…不是记账就能还清的！”
他呼吸粗重，眼底翻涌着连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暴怒，“你这条命是我用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最昂贵的药、最不计代价的资源，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你吃的每一粒药，输的每一袋血，甚至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我傅烬迟给的！”
他粗粝的拇指，重重抚过她毫无血色的唇，“拿什么还？你修复的那些破瓷器，还是这具…被我养了十三年的身子？”
说着，他俯下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根，“记住了，你的人、你的命、你未来的每一分钟…早就是我的了！”
阮昭轻颤。
他不愿放手，是因为她的命被明码标价了。
他是商人，赔本的买卖不会做，首到榨出最后一点剩余价值才善罢甘休。
原来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占有欲作祟。
从何而来的情愫啊？
他是傅烬迟，他哪里有心？
“还不清吗…”阮昭后退一步，喃喃自语，“我的命…怎么就成了别人的…”
突然，她摸到身后的碎瓷片，没有犹豫地抵在自己脖子上。
傅烬迟倒吸一口凉气，“你要做什么？”
“要么放我走，要么...”她手微微用力，一道血线顺着瓷片边缘滑下，“我现在就把命给你。”
傅烬迟额头青筋隐隐跳动，盯着那道刺目的血痕，死死攥紧的拳头僵在身体两侧。
“把瓷片放下！”他咬着牙根儿，声音却压得极低，仿佛怕吓到阮昭，连尾音都不自觉发颤。
“傅烬迟，你说过的，只要我好起来，就会给我自由。我听话乖乖治病，你也得说话算话！”
阮昭的指尖又往下压了半分，血珠滚落，她像是半分都感觉不到疼。
“我让你放下！”傅烬迟暴斥，可伸出去阻止的手却在即将触及她腕骨的瞬间堪堪顿住。
那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手，此刻悬在半空，犹豫不决畏首畏尾的样子实在可笑。
阮昭故意将瓷片抵深，再一次强调，“你说的！不是喜欢文物修复吗，不是向往自由吗，只要我好起来，这些你都给！是你亲口说的！”
傅烬迟呼吸一滞！
他随口哄她治病的话，她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难道就这么想离开他？！
他多想掐着她的腰将她按在墙上，多想撕碎她满不在乎的表情。
可目光落在她锁骨处的输液港，所有暴戾都化作难以吞咽的苦涩。
“昭昭...”他无意识轻唤，声音暗哑，“别逼我...”
这句话说出后，他就后悔了。
明明该是威胁，却莫名染上哀求的意味。
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在阮昭面前逐渐土崩瓦解。
既想狠狠惩罚她的不知好歹，又疯狂想抹去她颈间那抹刺眼的红。
最终，他只能妥协地松开拳头，低着头，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别用死威胁我，我什么都答应...”
倏尔转身离开，不料大衣衣摆带翻阮昭的药盒。
五颜六色的药丸滚落一地，像极了他此刻碎得七零八落的自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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