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外开始飘雪，白色山茶香气发苦。
阮昭脸色灰白，拳头攥紧又放开。
她唇瓣翕动，声音颤抖，“你怎么证明，这些证据是真的。”
苏映柔低笑，“我今天来，既没把你当外室，也没想闹事。相反，同样作为女人，我对你更多的是同情。”
“证据真假...说实话我不是十分清楚，但这些，可是烬迟亲自跟我分享的，可信度应该不低...不然，他对你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仅仅是因为你身患重病？”
苏映柔摇摇头，“你跟在烬迟身边多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的脾气秉性，病了就医，医好了继续讨债。唯一的可能，就是当年真相被扒出，他自知理亏，恨错了人，想要尽力补偿而己。”
阮昭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那张泛黄的照片上。
视线模糊，隐约看见上面是一辆外观被撞到扭曲的白色大众，阮成钧半个身子探出驾驶位，半趴在地，脸上血肉一片。
记忆中的父亲虽算不上多英俊，可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心脏鼓噪，说不出的难受。
“或许是阮成钧于心不忍，或许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下手时机，车祸当晚，沈令仪的车，各方面性能完好，也就是说...”
苏映柔突然压低声音，“阮成钧根本没酒驾！是沈令仪闯红灯撞上你父亲的车，是她导致你家破人亡。傅家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颠倒是非黑白，让你在沉渊公馆白白赎罪十三年！阮昭啊，沉渊公馆里最冤的那个人，是你呀！”
阮昭浑身冷得发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映柔不慌不忙端起茶杯，小品一口碧螺春，缓缓道：“这些证据，原本锁在书房的保险柜里，想必是那次公公醉酒忘记落锁，才让烬迟发现傅家的龌龊秘密...他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了，想让我帮着拿个主意...”
“说实话，这的的确确是傅家的错，可你一个弱女子，想要为你父母讨个公道太难。傅家手眼通天，十三年前的冤案，凭他多优秀的律师，也别想着翻！”
“所以呀，你还是卖个乖，悄悄的别声张，把病治好，再寻个好前程，比什么都要强！”
咽不下去的血水，一个劲儿地往上返，阮昭呛得重重咳嗽。
站在门外的英姐想要过来查看，被阮昭一个挥手挡回去了。
待她平复，纸巾上己血迹斑斑，“既然不想让我声张，何必来这一遭告诉我事情真相？”
苏映柔放下茶杯，“原本跟烬迟商量好，等你病情好转，再提补偿的事宜的，可是现在...”
她突然低头看向自己小腹，“我怀孕了，医生说孕初期要保证好情绪，最好有宝宝爸爸陪在身边。所以抱歉，烬迟他，暂时不能借给你了。”
“不过你放心，我也打发过不少烬迟身边的莺莺燕燕，肯定不会亏待你。这朝邸送你，我再给你5000万，当然，你的治疗我负责到底，傅家欠你的嘛！”
阮昭怔忡，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苏映柔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膜，“你以为他突然良心发现是因为爱？不过是因为他发现，该死的人、从来就不是你！”
阮昭呼吸急促，眼前浮现傅烬迟这段时间反常的温柔——日日夜夜的陪伴，感同身受的痛苦，从未舒展的眉头...
原来，都是愧疚！
多讽刺啊，她这些年忍受的冷眼、折磨、多次险些搭上性命，竟是一场错误的报复？
记忆里，傅烬迟曾掐着她的下巴冷笑：阮昭，你活着的每一秒，都是在替你父亲还债。
到头来，欠债的却是傅家自己？
苏映柔来告诉她事情真相，无非就是不想自己的丈夫因为愧疚，陪在一个将死之人身边。
阮昭甚至不想跟傅家、跟傅烬迟求证真相！
一面疲惫，一面清醒，求证与否，痛都是真的。
这些年，她早己将“赎罪”活成习惯，突然被告知“你不欠他”，反而像被抽走生存支点。
恶人尚能好好活着，无辜者要怎么面对荒诞的苦难？
她不敢想，傅烬迟的“弥补”里，又掺杂着多少算计？
即使苏映柔说的是谎言，她再也经不起从希望到绝望的轮回。
阮昭扯了扯唇角，将那些“证据”扔进了一旁的火盆。
火势一下子窜得老高，火舌将“证据”尽数吞没。
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她明白：有些伤口，揭开后只会烂得更深、更快。
她吩咐英姐“送客”，多嘱咐了一句“慢些”。
苏映柔起身，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搭着英姐的手走出暖阁。
......
阮昭掌心冰冷，却摸到衣服口袋里的一块儿柠檬姜糖。
那是傅烬迟特意找老药房订制的配方。
双倍姜汁驱寒，柠檬盖住辛辣，裹着蜂蜜糖衣，好让她在反胃时含在舌根下。
不会刺激胃粘膜，又能压住化疗后恶心感。
撕开浅金色糖纸，那枚糖果安静躺在她掌心。
糖纸后面有一行小字，写着“再忍五分钟”。
那是她每次吐到浑身发抖时，他在房间外掐表等待的极限时间。
不是对她说的，是对他自己说的。
她问过他，“为什么糖纸上有一行小小的凸起”。
他回答：“盲文。”
他预设了最坏的可能：如果哪天她眼睛也看不见了...
看，原来他给的温柔，从来都是这样。
沉默地备好退路，连绝望都在算计内。
她将糖果塞进嘴里，果然，很好掩盖了口中的铁锈味道。
不过...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傅烬迟，你喂的糖，硌得我牙疼...”
*
从朝邸出来，苏映柔笑意盈盈地给傅寒江打去电话，“爸，她信了。”
“信了就好，”傅寒江的指腹着沈令仪遗照的相框边缘，声音低沉缓慢，“烬迟这边，我会永远让他记得，最爱他的母亲在去世时，肚子里还有个未成形的妹妹！”
挂断后，他将一个微型u盘重新放回相框里。
那是当年那场车祸的报告——他精心守护了十三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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