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昭心神不宁，第二天一早便给她的主治医生连恩打去了电话。
连恩根据她所描述的症状判断，可能是复发耐药了，要求她尽快进行全面的血液和骨髓穿刺检查。
医生的语气异常严肃，提醒她CML一旦进入加速期或急变期，病情会急剧恶化。
届时，就需要更换更强效的药物，或者考虑再次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
五年前的路再走一次？
只是想想就让她崩溃至极！
她将堵在鼻孔里的棉球扔到马桶里，看着那一滩刺目的红色，按下冲水键。
然后，对着电话里连恩的助手说：“请连恩医生替我暂时保密，检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不想让父母担心。”
阮昭表现如常，甚至比平时的心情更好。
午饭时，还特意提起她在文物抢救赛的优异表现。
“我抽中的修复对象，堪比地狱难度！那尊佛陀立像是经历过中东战乱的，被爆炸冲击波严重震裂，表面彩绘几乎剥落殆尽，连内部结构都出现改变了。”
“我刚拿到手的时候，还以为是一块儿普通的花岗岩大石头呢！”
“幸好我见多识广，又有创新精神，肚子里的这点儿墨水全都泼在这尊大佛身上了。”
“大哥，你看见我的奖杯了没有，那么大的一个金槌，纯金哒！”
林叙笑了，“看见啦！媒体新闻电视首播上都铺天盖地宣传，我妹妹林昭力压各国顶尖团队，一举夺得GHSC个人最高奖项，被誉为‘拥有上帝之手的修复女神’，我想忽略都难呐！”
林棠不屑翻了个白眼，“我从小到大拿奖拿到手软，爸爸妈妈给我准备了一个专门的房间放奖杯！你才拿了一个奖就这么炫耀，真是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
林栖冷笑，“林影后的‘世面’，是指靠家里赞助蹭红毯吗？我们昭昭的奖杯是组委会三审六评的结果，需要我做个对照组实验，分析一下含金量的差异吗？”
“西哥！”林棠努嘴，“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咱俩不是天下第一好嘛！”
老七林望吩咐佣人把奖杯拿来，以他文艺界顶流的身份发了个微博。
[@昭昭]我家小朋友的第一个奖杯就这么闪（配图剪刀手）
其他哥哥纷纷点赞转发，老六林隐在评论区立即追加：某些人的酸味隔着三条街都闻到了！
林棠气不过，立刻挽起林世襄的手臂撒娇，“爸爸你看啊，哥哥们都帮着阮昭欺负我！”
林世襄抿唇，皱眉，“阮昭阮昭的你叫得倒是顺口！不尊称姐姐就罢了，我林世襄的女儿哪有姓阮的道理？”
单疏桐也冷脸，“我们就是太惯着你了，从今以后你改口叫昭昭姐姐，再没大没小，我撤了你的电影投资。”
林棠拍桌子起身...
“你的零食柜被几个孩子清空了！”林叙开口，“别想搞绝食那套把戏。”
林棠又默默坐下了。
此插曲一过，阮昭继续道：“前些日子，我收到了国家文物局和博物馆的邀请函，想让我回国接受表彰，参与国家级文化盛典...”
林世襄：“知道啊，你不是以身体状况欠佳拒绝了吗？”
“呃...他们再三打电话过来，言辞恳切的，我实在不好意思...况且还有一项国家级修复任务，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
“所以你就悲天悯人了？”单疏桐摸了摸女儿发顶，“你是想回国修复文物，还是想修复某个人的心啊？”
林叙放下筷子，“妈，您别为难阿昙！我陪她回去。”
单疏桐斜睨自己的大儿子，“她是我女儿我怎么为难她了？赶上给你生的了，调侃一句都舍不得...你陪好老婆孩子就行，陪昭昭回国的我另有人选。”
十天后，回国的飞机上。
温瑾和问阮昭，“跟我说实话，你回去是不是为了他？”
阮昭自知所有心思，在她的心理医生面前都无法藏匿。
于是点点头，“都说...如果你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就去见他，很多事就会重新确认。这样，等到放下的时候就不会有患得患失的惆怅。”
“所以，还爱他？”
“不执着爱与不爱，只想确认...他是否安好。”
*
故土难离，归来的那刻仍心潮澎湃。
泷浦气候比圣菲得多，连冷空气都沁着丝丝甜香。
温瑾和把阮昭送到明德新院区后，回了白露心理疗愈中心。
院长办公室门前，阮昭坐在地上，等得昏昏欲睡。
首到暮色西合，她被摇醒。
去沉渊公馆的路上，傅如月沉默，阮昭也没敢说话。
似乎，两人脑中都紧绷着一根弦。
六年未踏足，这里一切如旧。
甚至，还保留着阮昭的虹膜认证。
只是，佣人数量似乎精简了不少，再见不到忙进忙出的场面。
进入主楼，她自以为地上楼奔鞘眠而去。
不成想傅如月叫住她，指了指地下室的方向。
阮昭不明所以，犹犹豫豫跟了上去。
地下二层，她放缓脚步，紧张到吞口水，“如月姐，这里是...骨祠。”
傅如月的手己然在输入密码，“二哥就在骨祠里。”
大门被打开，冷气袭来。
一股混合陈旧木料、檀香、蜡烛香灰的味道扑面，就是没有活人的气息。
长明灯的光亮不足以看清一事一物，可供桌上那漆黑灵位的鎏金大字，还是看得清楚。
故傅烬迟之灵位
轰！！
仿若一道惊雷在阮昭脑中劈开！
全身血液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冲上头顶。
她控制不住抖动的身体，牙齿都在打颤。
“怎么会...”
傅如月上了炷香，“剥除芯片手术失败，罪遭完了，人也走了。你要是能回来看看他，他也不至于拖着那口气儿，等了几天几夜。”
她的语气，颇有些埋怨，“二哥为了你，做了那风险极高的手术，手术台是下来了，可人也不清醒了。最后的日子，他闭着眼睛念昭昭，要不是林栖拦着不让打扰你，我真想给你看看他狼狈成了什么样子！”
没有歇斯底里，泪水却早己决堤。
阮昭释然地扯唇，“没想到，他会比我先走...”
傅如月回头，盯着阮昭白的脸，眼眶发红，“你懂他的身不由己，你明知他爱你。甚至连死，都要挑你拿奖那天。”
“昭昭，难道今日对着他的灵位，你都不肯承认你忘不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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