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傅烬迟正在琢磨怎么把药喂给阮昭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
他身体僵硬,昏暗中,喉结极其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双眼盯着她的眼眸深处,想不出任何说辞。
“我再补充一句…”阮昭在高热和疼痛的夹击下,对着那片模糊的轮廓暗哑开口,“即使是幻觉,也要、约法三章…以后,不准再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们,两清,人和魂儿,都两清了!”
她像是在跟一个无形的敌人谈判,语气既虚弱又固执。
傅烬迟笑容苦涩,“好啊,你乖乖吃药,我答应你,再不出现。”
阮昭渐渐合上眼皮,小声嘀咕,“吃药,是要奖励糖果的…浅金色糖纸,包裹的糖块儿…再也吃不到了…”
话落,她不肯睁眼,也不肯张嘴了。
傅烬迟听不懂,也没处给她找浅金色糖纸包裹的糖块儿。
他只知道,再不退烧,她就会烧成个傻子。
于是,把退烧胶囊含在自己嘴里,强制给她渡了进去。
吻都接过了,嘴对嘴喂药又能怎样?!
接下来,他给她擦身物理降温,轻柔、仔细,时不时捕捉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痛苦或缓解。
一切轻车熟路,他得心应手的不像是第一次照顾人。
当毛巾擦拭到她胸口处的一道疤时,他的动作猛然顿住。
一股刺痛感毫无征兆地窜上他的太阳穴,脑中记忆频闪,仿佛能看见一片碎瓷插进她胸口…
“冷…”阮昭痛苦呢喃。
傅烬迟伸手探进被子,触碰到她滚烫的身体和冰凉的手脚——典型的寒颤高热。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
单人床凹陷,他将那具颤抖不止的身体,轻轻的、却又不容挣脱的,圈进自己怀里。
时间在昏暗中流淌。
他就这样抱着,首到她渐渐冒了汗,首到她的呼吸渐趋平稳。
窗外天色由浓黑转为深蓝,又透出灰白。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整夜未合眼。
晨曦微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阮昭终于安稳沉睡,汗湿消退。
傅烬迟抽回自己早己麻木的手臂,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张承载太多复杂情绪的单人床。
恰逢他那在外鬼混的妹妹回来,正顶着黑眼圈在玄关处换鞋。
“二哥…昭昭怎么样,退烧没有?”
傅烬迟依旧冰冷,声音更沉,“告诉她,修车费的单据,我会让律师寄给她。”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傅如月看着紧闭的大门,又看看客房的方向,最终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只有那件被他遗忘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并非一场梦。
他真真切切来过,又实实在在照顾了阮昭一宿!
*
两天后,阮昭登上了飞往美洲的飞机。
由于还没安抚好林棠的情绪,林世襄和单疏桐决定留在泷浦一段时间,首到林棠电影的首映礼结束。
陪伴阮昭的任务就落在温瑾和身上,落地后老六林隐会去接机。
飞机起飞的同时,傅烬迟的脑部手术也在秘密进行。
远离城市喧嚣的军用级别医疗中心,冰冷的手术台旁,医生手拿一份薄薄的电子文件板,在做最后的确认。
“傅先生,此次手术目标,是摘除您左侧颞叶深部植入的神经抑制芯片,该芯片己经稳定运行超20年之久,深度整合于您的部分海马体回路…”
“手术难点在于剥离过程中,无法避免对周边神经组织的物理性扰动,以及芯片本身释放的最后一道生物电子屏障可能引发的神经风暴…”
“风险等级:最高级。”
“失败情况,剥离过程中引发不可逆的大范围神经坏死,和功能区的永久损伤。也就是脑死亡,或者丧失基本生活能力。”
“即使成功摘除,被芯片长期压制和扭曲的记忆信息流,将不受控冲击您的意识,届时,某些高强度情感事件,会以完整或碎片化的形式被记起。”
“此过程可能伴随严重的生理心理反应,包括但不限于:严重头痛、癫痫发作、PTSD爆发、精神错乱等等。”
躺在手术台上的傅烬迟,下意识屏住呼吸,手指无声蜷紧。
自阮昭这个人出现在他视野里,那些残忍的真相和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跗骨之蛆,日夜折磨着他。
道德束缚,他无数次提醒自己爱的是沈听澜,可每当被阮昭那双无辜的眼睛注视着,他又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最后,”医生继续道,声音依旧没有起伏,“这是最高机密的行动,无官方记录,无后援保障。”
“一旦上了手术台,无论结果如何,您都必须独自承担。”
“若您听明白了,请在这里签字。”
傅烬迟的目光,落在电子文件板上那触目惊心的风险概率上。
45%的植物人,25%的严重损伤…
加起来超过一半的几率,他可能再也无法作为一个“人”醒来,或者醒来后面目全非。
剩下不到一半的“成功”里,等待他的,也很可能是记忆洪流涌出所带来的痛苦风暴。
对变成废人或疯子的恐惧,比起对过去的渴望和对阮昭复杂情感面前,不值一提。
眼底最后的犹豫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取代。
他抬手接过电子笔,利落签下自己的名字。
“可以了,”他声音低哑,却带着斩断一切后路的坚定,“开始吧。”
*
圣菲,新墨西哥州。
年关在即,林家人陆陆续续回到了绿洲庄园。
大人孩子吵吵闹闹的,算上佣人总共几十口人。
国内时间年三十儿,阮昭亲自下厨,捏了一大锅蛋饺,被所有人称赞手艺好,连林棠都忍不住吃了几个。
整个庄园灯火通明,鞭炮声、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待到12点守岁过后,才渐渐沉静下来。
阮昭回到房间,偌大的透明猪猪储钱罐独占一隅,就要被红包填满了。
哥哥们出手阔绰,每个包都鼓鼓囊囊。
唯独显眼包林栖给的绿包,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阮昭坐在地毯上,靠着猪猪。
解锁手机,就停在与傅如月的聊天界面上。
她的新年转账,傅如月没有接。
上次联系,还是一个月前,傅如月发来的一张傅烬迟昏迷的照片,附言:你确定不来吗,也许是最后一面了。
阮昭既没回她的信息,也没回国见傅烬迟。
忽然,鼻子里涌出一股热流,她急忙跑到卫生间去处理。
手忙脚乱地用冷水拍打后颈,又用棉球塞住鼻孔,折腾了十几分钟才勉强止住。
看着镜中狼狈苍白的自己,还有血染的白陶瓷面盆,一种冰冷的恐惧感,悄无声息缠上她的心脏。
这感觉…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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