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在身后发出沉闷的声响，重重合上。海伦刚迈出几步，亚斯科夫斯基夫人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着，从侧廊旋风般冲了出来。她手中那只磨旧了边的皮包，随着急促的步伐不断摆动，狠狠撞在海伦的胳膊上。
“抱歉！”雅斯科夫斯基夫人满是褶皱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可这声道歉还未消散，她便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摇头，“不，该谢您的，小姐。您做得对，这事儿本就该讲公平。可我们家那混小子，现在到底咋样了？”她的眼睛里满是焦虑与期待，仿佛海伦的回答能成为挽救一切的良药。
海伦看着她，想起这家人在案件里的遭遇，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没您想的那么糟，雅斯科夫斯基夫人。您在这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心里能没数吗？”话语虽淡，却藏着一丝疲惫。
雅斯科夫斯基夫人重重地哼了一声，粗糙的手掌在包带上狠狠搓了搓，发出“沙沙”的声响：“行啦，日子哪能一首顺风顺水。可这次是这次，下次要是到法庭……”她的声音渐渐低沉，满是对未来的担忧。
她话还没说完，阴影里突然冒出个身影。爱德华的头发短得像是刚被推子粗暴修理过，参差不齐地蔫蔫贴回他母亲身旁。海伦的目光扫过，瞥见个神似玛丽亚的轮廓，心猛地一紧，那股熟悉的刺痛瞬间袭来，几乎盼着自己刚才是看花了眼。
“别以为下次法庭还能这么轻松过关，爱德华。缓刑听证别忘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真能记住去吗？”海伦的声音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眼神紧紧锁住爱德华，似要把担忧与告诫都灌进他的心里。
爱德华蔫蔫地点了点头，拖着脚跟在母亲身后。那步子，既没了叛逆少年的嚣张劲儿，也不全是犯了错的畏缩，就这么不情不愿、拖沓地往前挪，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海伦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清楚自己不该盼着感激，可还是忍不住难受——她本以为公平该被人理解，哪怕换不来感谢，至少能让自己多喜欢这孩子一点儿，或者永远别再在案件名单里看见他。
这其貌不扬、身形还像大男孩的家伙，肯定烦死了在她参与的这仅有的两次里，总在悲惨法庭后排当那个传递坏消息的人。
要是说两人之间的厌恶明明白白、相互刺着，她都不会意外，可爱德华走后，她心里剩下的，只有一阵绝望的刺痛，像根细针，一下下扎着，疼得隐秘却又深刻。
后来在办公室，阳光透过斑驳的百叶窗，洒在满是文件的桌面上。海伦对着杰弗里一通抱怨：“也不知道咋回事，我最近老是莫名其妙碰到这案子里的人。以前从来没这样过，现在动不动就撞见，然后就得一个劲儿道歉。”她烦躁地用手扒拉着头发，发丝在空气中凌乱地飞舞。
杰弗里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里关心和打趣混在一块儿：“把你烦成这样啦？看你这副被全世界抛弃的小模样。”
海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我是说，当你真的了解案件里的人，和他们朝夕相处好几个小时，看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听着他们的挣扎无奈，而不只是远远瞅一眼被告席上的陌生人，想法真的会完全不一样。我现在觉得自己以前太无知了，好像啥都没做，却跟个骗子似的，那些工作该有的压力，我好像都没真正担过。每次面对他们，我都觉得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什么都改变不了。”
杰弗里微微皱起眉，身体前倾，认真说道：“海伦，你这话不对。理解别人不一定非得深入掺和他们的生活，咱们干这行的，见得多了，心里自然该有杆秤。”
“就说卡特赖特夫人那案子吧，我知道你能明白当事人的苦，可这事儿真不是值得推广的做法。你没看到那些人眼里的绝望，一层又一层，怎么都剥不开。”海伦苦笑着反驳，眼神里满是疲惫与迷茫。
“你这话说得，刻薄又有点道理。到底咋啦，今儿这么颓？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杰弗里追问，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忧。
海伦往后一仰，重重靠在椅背上，椅子发出“嘎吱”的声响：“我觉得自己特别无力，好多事儿明明看在眼里，却没法真正改变。就像看着溺水的人，伸手去拉，却发现自己也在往下沉，什么都做不了。”
杰弗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温和却坚定：“别这么想。这世上痛苦己经够多了，别再给自己添堵。你有你的活儿要干，我这种人也有我的责任。这事儿看着又蠢又复杂，但真相经过转述、客观评估，总会慢慢清楚。你作为评估的人，这作用大着呢，别小瞧自己。咱们在这司法的大机器里，虽然渺小，但每一步都可能改变别人的命运，得扛住。”
海伦望着窗外法庭外熙熙攘攘却又各有心事的人群，阳光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可那身影背后的沉重与无奈却清晰可见。想着那些案件里纠缠不清的命运，心里那股无力感稍稍退了退，可新的迷茫又冒了出来——自己真的能在这复杂又冰冷的司法机器里，找到真正的公平和救赎吗？而那些和案件相关的人们，又要在这命运的漩涡里挣扎多久，才能寻到一丝曙光？这答案，像法庭长廊尽头那盏忽明忽暗的灯，在暮色中摇曳，怎么都看不清，却又逼着她一步步往前，去探寻，去面对，去承受这所有的沉重与迷茫，哪怕前方荆棘满布，也只能硬着头皮，在这充满无奈与挣扎的司法之路，艰难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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