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了解那些人反倒更好。”
杰弗里端起酒杯,琥珀色酒液在水晶杯壁缓缓晃荡,细碎的光随着涟漪流转。他微微侧头,目光越过剔透的杯沿,稳稳投向海伦,声音里裹着若有似无的探寻:“我说‘更好’,是从长远维度去看,会更精准。保持恰当距离,对事实本质的理解,说不定能更透彻些,你觉得这话有道理不?”
海伦轻轻抿了口葡萄酒,酸涩瞬间在舌尖炸开,顺着味蕾蔓延开。她不自觉蹙了蹙眉,思考片刻后回道:“有道理吧。”
那声回应里,半信半疑的意味像细密的网,轻轻罩住话语。眉眼间浮起的犹豫,似一层薄而朦胧的纱,没能逃过杰弗里凝视的目光。
“我真希望你没见过那孩子。”
杰弗里放下酒杯,修长指尖在实木桌面轻轻敲了敲,沉闷的声响里,漫出些许怅惘。他又补充道:“案子都拖半年了,接下来六个月,咱别再提它成不?我今儿特意过来,就是想带你分分心。”
说罢,重新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滚动。放下杯子时,续道:“你说你偶尔下班,被绝望攥住,想找地儿倒倒苦水。不如去我家吃顿便饭,我家食品储藏室,怎么着也比你家那可怜冰箱丰盛些。”
嘴角扬起的淡笑,似春日微风,试图拨开话题里凝结的沉重迷雾。末了,又温柔补上一句:“吃完我送你回家,你瞧你这模样,该早点上床,让睡眠把疲惫都赶跑。”
海伦被逗笑了,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自己那寒酸的冰箱画面——西个鸡蛋孤零零挤在保鲜层,一条干巴面包勉强支棱在角落,不管是自个儿填肚子,还是招待外人,都拿不出手,透着说不出的窘迫。
再想想杰弗里家的冰箱,葡萄酒一瓶瓶码得整齐,像等待检阅的士兵;薯片一袋袋摞成小山,满满当当的烟火气,那才是过日子该有的热闹模样。
她心里像被两股力道来回拉扯,一边是迫切想躲进安逸港湾的渴望,像溺水者想抓住浮木;一边是本能的警惕,像受惊的小鹿,望着温暖围栏,犹豫着不敢轻易迈脚。
纠结再三,轻声应道:“那……行吧。”
声音轻得像羽毛飘落在静谧湖面,终于松口的瞬间,仿佛听见心底防线,被柔软撬开一道细缝。
有了这份安心打底,他们喝完杯中剩下的酒。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似为这场暂时逃离沉重的奔赴,奏响序曲。
离开这满是压抑话题、略显造作的空间时,海伦呼吸到走廊里的空气,都带着即将奔赴烟火的轻松。两人朝着满是家常温度、能让人卸下心防的地方走去,身影被走廊灯光拉得悠长。
爱德华窝在昏暗房间,厚重窗帘把外界光线狠狠阻隔,只余耳机里嘈杂的音乐,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把他和外界彻底隔绝。
他心里窝着一团火,这团火在胸腔里灼烧,把律师、治安官、警察都骂了个遍:“全是老古板!” 咬着后槽牙,在心里低吼,“他们才不会给我任何能依靠的东西,也别想从我这儿讨到半分好脸色!”
不再去想法庭台阶上的母亲,不是无情,是折腾到最后,满心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把那点思念的火星,也浇得黯淡。
回了家,一头栽到床上,带着些发泄意味,把耳机狠狠塞进耳朵。瞬间,震耳欲聋的音乐将自己淹没,似要把所有纷扰都碾碎在音浪里。
音乐于他,是无声的反抗旗帜——谁也别想打听昂贵音响的来历,别想管播放的磁带,是从哪条隐秘渠道得来。这是独属于他的、对抗世界的武器。
他像个幽灵,在城市角落游荡:地铁呼啸而过的风里,有他晃荡的身影;马路边梧桐投下的斑驳阴影中,他的脚步时快时慢;公交车摇晃的座椅上,他望着窗外发呆;商店明亮的橱窗旁,他短暂停留又离开。
听着毫无节奏的嘈杂声,脸上挂着茫然又疏离的神情,像戴了张无形面具。任谁见了,都得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生怕惊扰这团“生人勿近”的气场。
脚步随着鼓点和尖厉乐器声变来变去,若有人敢招惹,哪怕只是不经意碰他一下,就把音量调大,用轰鸣的声音当利刃,狠狠报复回去——在这类争斗里,他没怕过谁,像只浑身是刺的小兽,捍卫着自己的领地。
“他可喜欢音乐了。”
玛丽总跟那些忍受她阴沉侄子造访的人解释,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无奈,又想为侄子找补些体面,“别往心里去。”
这话起初是求关注的卑微恳求,像伸出的手,想抓住旁人理解的温度。后来慢慢成了自我安慰、应付别人的惯性托词,成了一种无奈的循环,说得多了,连自己都快信了。
爱德华打心底抗拒他们的关注,更别提理解他、把他拉到一边,用那些愚蠢又侮辱人的事儿烦他——这和他们假惺惺说“为他祈祷”一样,让他从心底泛出恶心。
“伪君子!” 在心里狠狠骂出声,这对他而言,是扔下的挑战书,是竖起的战斗旗帜:“有种就拦我,我住你家又不是求来的。你尽职得蠢到家了,别指望我尊重,我凭啥尊重?敢把我当亲儿子,我恨死你,别自找没趣!”
他还有自己界定领域的法子,像精心绘制地图,圈出独属于自己的王国:生活的小天地,去的地方、做的事,都得无可挑剔,容不得半点他人指摘;对彼得的掌控,也得牢牢攥在手心,像握住风筝线,不许有丝毫偏离。
“彼得不喜欢鱼。”
说这话时,像捍卫领地的凶猛兽类,理所当然当这孩子口味的“代言人”,把属于自己的“领地”,用无形的墙,圈得密不透风,不许任何人擅入。
夜色渐深,路灯把街道染成暖黄色,海伦跟着杰弗里往家走,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路面上晃荡。
海伦满心想着即将到来的家常饭菜,没注意到,远处街角,一个身影静静伫立。那身影藏在黑暗褶皱里,像一块沉默的礁石,看不清面容,却让空气里,悄然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紧张,似绷紧的弦,一触即断。
而爱德华,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耳机里的音乐突然卡顿。尖锐的电流声,刺得他耳膜发疼。
他皱了皱眉,刚想扯下耳机查看,还没等反应过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似近在窗外,隐隐约约钻进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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