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刚过，浓稠雾气再度死死缠住丹特里合伙律师事务所所在的老楼。这雾气似地底翻涌的腐浊暗流，顺着哥特式建筑外墙皲裂的裂缝疯狂往里钻，把嵌着彩色玻璃的长窗糊成灰蒙蒙一片，连挤进来的晨光，都泛着令人作呕的腐腥味儿，好似光也被雾里脏东西啃噬过。
劳伦斯一大早又来到事务所，脚步虚浮，像梦游一般，晃晃悠悠走进这地方。推开门，熟悉又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看见自己和丹特，竟又在讨论那个有关雅科夫斯基的破案子，场景跟昨日如出一辙，连空气中凝滞的沉重，都分毫不差。
事务所内，老式座钟“滴答、滴答”响得疹人，每一声都像无形的手，往人心里钉锈迹斑斑的小钉子。劳伦斯看着“自己”坐在逼仄办公室皮椅上，指节一下又一下叩着橡木桌面，发出细碎“笃笃”声，跟座钟较劲似的。“自己”天生心软，带着初入职场的轴劲儿，雅科夫斯基案子像越收越紧的绞索，把良心和职业判断拧成死疙瘩——这类牵扯多年、费用难收的旧案，本就让律所事务律师头疼，可案子里蹊跷诡异的细节，偏像勾魂幡，把“自己”魂死死勾住，甩都甩不脱。
“自己”瞥向走廊尽头半掩的门，保罗·丹特里的雪茄烟雾慢悠悠从门缝渗出，混着陈年皮革闷味和老房子霉味，在空气里织张黏糊糊、甩不掉的网，吸一口就能糊住人肺里的清明。“自己”咬咬牙，明知道触丹特里这霉头会重蹈覆辙，可胸腔里被蹊跷事儿点燃的火，烧得理智滋滋冒烟，由不得不去撞南墙。
“保罗先生……”“自己”推门时，喉咙干得像塞了晒干的沙砾，声音带着砂砾摩擦的涩意。丹特里窝在老旧皮沙发里，浑浊眼睛在金丝眼镜后半睁不睁，活像蛰伏许久、随时扑击猎物的老兽，周身透着让人发怵的压迫感。
“又是雅科夫斯基的旧案？”丹特里声音裹着厚厚不耐烦冰碴子，雪茄烟头明灭间，把脸上皱纹衬得愈发沟壑纵横，“我说劳伦斯，你就不能把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放放？跟昨天演双簧似的，有意思？”
“自己”往前凑两步，皮鞋踩在老旧发软的地毯上，发出像东西暗中啃噬的怪异响动：“我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从哪挖出来的雅科夫斯基家新消息？那些资料…… 就跟从阴沟最深处翻出的烂账似的，黏糊糊、臭烘烘，纸面泛着腐味儿！还有她突然寄钱这事儿，当年雅科夫斯基那混蛋，证词差点把卡特赖特后半辈子钉死在监狱，现在巴巴给人老婆孩子送钱，合理吗？天底下有这离谱事儿？”“自己”越说越急，额角青筋突突首跳，“我就见她一回！当时她堵您办公室门口，说话腔调生硬得能硌掉牙，好歹没提要翻旧案走人…… 现在倒成慈善家了？保罗先生，这里头铁定藏着见不得光的鬼事儿！”
丹特里慢悠悠吐出烟圈，青灰色烟雾裹着似笑非笑的冷笑：“年轻人，别拿你那点泛滥的良心当尺子，量所有人的心思。说不定这女人突然发善心，说不定……”拖长的尾音在昏暗憋闷空间里晃，像吐信子的蛇，“…… 是想给自己买条后路，好死了少受罪。”
“后路？”“自己”攥紧拳头，指节泛青白，“用这种烂招买后路？雅科夫斯基家现在住的地方，我偷偷去过，那片区雾比咱这还重，像张灰黑大网，把破破烂烂老房子都罩里头。房子歪歪扭扭随时能栽倒，窗户缝渗阴气，大白天进去都起鸡皮疙瘩…… 她寄钱就不怕把自个儿搭进阴气出不来？”
丹特里目光骤然冷得刺骨，雪茄烟头猛地一亮，像暗夜窜起的鬼火：“你私自调查当事人家属？西里尔·劳伦斯，你是想把律所拖进泥坑？还是想让雅科夫斯基这摊子烂事儿，把所有人拖下去淹死？”
“自己”被这话戳得往后踉跄半步，喉咙泛起淡淡腥味儿。明知丹特里说的对，可轴劲儿像倔驴，死命拽着往前：“保罗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可这事儿太邪性！您没见过卡特赖特寄钱附的信，字里行间透着股味儿，像被冰凉东西攥着写的，墨水渗得不正常，在纸上洇出黑糊糊、叫人发毛的痕迹！”
丹特里猛地站起身，老旧皮沙发发出垂死之人带血沫的哀号：“够了！”把雪茄狠狠按死在烟灰缸里，火星溅出瞬间，“自己”恍惚看见无数双幽森眼睛从阴影里探出，死死盯着自己，“你要是再敢胡来，就别在这律所待了。记住，我们是律师，是解决麻烦的，不是抓鬼的，更别把自己折进去！”
劳伦斯看着这一幕，后背冷汗把衬衫浸得透湿。走廊里雾气又重了几分，顺着通风口往领口、袖口钻，像无数双冰凉小手胡乱摸索。听见自己急促紊乱的呼吸声，和座钟单调滴答声缠在一块儿，突然想起卡特赖特因雅科夫斯基案第一次来律所时，也是这样的雾天。那天她穿的黑风衣沾着泥点，眼睛藏在帽檐阴影里，像两汪发臭发浑的潭水…… 如今想起来，后脊梁骨泛着凉意。
回到办公室，劳伦斯颤抖着翻开卡特赖特关联雅科夫斯基案的文件，窗外的雾顺着没关严的窗缝往里渗，在文件上投下毛茸茸、灰蒙蒙的阴影，把字衬得鬼鬼祟祟。盯着寄钱凭证，心脏猛地一缩——日期下方，多了行用铅笔轻轻划的小字，歪歪扭扭像指甲挠出来的——“他们知道了”。
“轰”的一声，脑袋里炸开，猛地站起身撞翻椅子，实木椅子倒地“哐当”声在安静律所里格外刺耳。这时，走廊尽头丹特里办公室里，传来雪茄盒打开的“咔嗒”声，紧跟着，是极轻极轻、像指甲刮玻璃的声响，“滋—— 滋——”，刮在人神经上叫人浑身发毛。
正慌神间，律所厚重木门“咯吱”一声轻响，像有人用尽全力才推开条缝。条件反射般转头望去，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身影穿着旧得发白的风衣，肩头沾着雾气带来的水珠，是雅科夫斯基的长子爱德华。孩子面容稚嫩，眼神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步一步走进律所，仰起头，清亮声音在满是雾气和诡异氛围的律所里格外突兀：“劳伦斯先生，丹特里先生，我想问问，卡特赖特女士…… 她去哪儿了？”
劳伦斯为何会陷入这般“梦游”般重复昨日场景的诡异状况？爱德华此时出现询问卡特赖特去向，是否藏着与旧案相关的秘密？“他们知道了”里的“他们”，后续又会如何纠缠众人，留下待解谜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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