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长安西市的犄角旮旯里,新支了个杉木小摊,青布幌子上绣着拙劣的“温记”二字,针脚歪斜,像被雨淋湿的雁阵。
是温令仪,支起了一家云吞摊,名为温记云吞摊。
起初,并没什么人来光顾。
温令仪低头擀着面皮,木杖碾过旧伤未愈的指节,面案旁煨着小泥炉,汤锅里浮着几粒干虾米,鲜香薄得像层雾,转眼就被街口的羊肉腥膻冲散了。
“温娘子,来一碗鲜肉云吞!”熟悉的声音惊得她手一颤。
抬头时,白贺己经撩袍坐在了条凳上——朱砂色圆领袍蹭了摊边灰渍,金线绣的柳叶纹沾着雪粒,融成细碎的水光。
“白公子,”温令仪笑笑,“其实你不用如此的……”
“我如何了?”白贺表情搞怪,有故意逗温令仪笑的成分,“分明是温娘子做的云吞味道好,我忍不住就多来吃了几日。”
温令仪无奈,她又如何感知不到眼前少年人的心事,只是她的丈夫刚去,她实在没什么心思去进入下一段感情……
再一个,白贺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身份不低的公子哥,她相公又如何认识这般的兄弟?怕最多就是上下属……
第一只云吞沉入碗底时,他突然开口,“你夫君的东西,都清算完了……”
汤勺撞在碗沿,清响如铃。
算完了,人也回不来了啊……
“多谢公子了,我无以为报,那公子往后在我这儿吃云吞,就都不用算钱了!”温令仪知道这些钱对白贺来说,不值一提,但这是她能拿得出手的了。
她先前给夫君办葬礼花去了不少。
白贺没有拒绝。
只是默默吃起了云吞。
青瓷碗里浮着十来只玲珑云吞,薄如绡纱的皮子透出里头的馅儿,像是初春枝头将绽未绽的樱苞。
汤色清亮,漂着几粒金黄的虾子,底下沉着碧绿的芫荽,也就是香菜,热气一蒸,鲜香便缠着人鼻尖往肺腑里钻。
白贺舀起一只,齿尖刚破开皮,舌尖便撞上团温润的鲜——剁得极细的猪肉里掺了脆嫩的荸荠粒,或许对白贺来说,“马蹄”这个名字更熟悉,还有缕松仁香。
汤底分明是鸡汤吊的,却偏又透出菌菇的醇,咽下去时喉头微微发甜,像是有人往心口塞了捧晒透的干桂花。
是真的好吃,这不是唬人。
反正白贺是喜欢得很,他计划着,若是有空,那便叫上他那三个兄弟一起尝尝,可转头想起这仨说不定在了,会让温娘子不自在,想法便又搁置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吃多了羊肉,味道也就这样,时而就会想念一口这云吞。
温记云吞摊就这样,热闹了起来。
温令仪现在也属于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了,所以一般就在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出摊,早上她多睡会儿,再买新鲜的食材,调制口味。
人多了,便会更累一些。
但人累了,也就不会再陷入悲痛的情感之中。
白贺最初总喜欢来帮温令仪支摊子,后来人多了,有些食客还会早些来候着,想吃第一口新鲜的云吞,白贺就担心误了人家清白,便不来了。
可……
温令仪瞧着一双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握住了锅耳。
此时,夜色己沉,西市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唯余几盏孤灯在风中摇晃,街角的更声远远传来,三更了。
那手指骨节分明,袖口绣着金线柳叶纹,在昏黄的灯笼下泛着微光。
“我来,”白贺的声音低低的,混着夜风的凉意。
温令仪怔了怔,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围裙。她
看着他熟练地倒掉残汤,搬起木凳,动作利落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月光从棚顶的缝隙漏下来,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眼下的一颗小痣明明暗暗,看不真切。
“不必劳烦白公子,”她终是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融进夜色里。
白贺手上动作未停,只将最后一张条凳摞好,才抬眼望她,一双深情眼如弯月一般,“顺路。”
这谎说得拙劣。
他的马车分明停在两条街外,车辕上积了薄霜,显然己候了多时。
温令仪望着他衣摆沾上的面粉和油渍,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也有个人这样站在灶台边,笨拙地帮她收拾碗筷。
那时她还会笑,还会嗔怪那人把碗摞得歪歪斜斜。
夜风卷起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
“明日……”白贺顿了顿,“我让人送些新磨的面粉来。”
温令仪没有应声,只是低头解下围裙。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隔着一道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远到生疏,也不近到逾矩。
女子在这个时代抛头露面做生意本就不容易,白贺希望能多帮一点是一点……
即便不是因为内心特殊的情感……
即便,他察觉到了,她眼中那一瞬的恍惚——分明是透过他,看见了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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