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腊月,满街彩绸掩不住腐朽气。
朱雀大街新扎的万寿灯山旁,流民正分食一具冻毙的马骨。
丹炉的紫烟终日盘绕在太极殿脊兽上。
皇帝枯瘦的手指抓着龙椅,对跪了满殿的官员咧嘴一笑,“诸卿可知,昨日丹师剖开的那对童男童女——”
他忽然压低声音,“心肺竟是金色的!”
户部尚书崔衍的笏板“啪”地裂成两半。
北境军报被随意弃置在花灯作坊里,成了裱糊的废纸。
上面“北胡连破七城”的墨迹,正被工匠用朱砂描成喜庆的云纹。
而真正的烽火照进长安,却是通过平康坊歌姬的新词,“听说呀,那些蛮子砍人头颅,专挑眉心点过朱砂的——可不就像咱们圣上的长寿丹?”
教坊司排练的《霓裳羽衣曲》突然改了谱——原该琵琶独奏的段落,混进了北境丧鼓的调子。
满城赏灯的贵女们不知道,她们簪上的南海珍珠,其实是边关将士的眼珠代替品。
而温令仪的云吞摊前,白贺送的那只雪衣娘,突然学会了半句遗落在血泊中的军令,“死守——死守——!”
……
上元夜的长安城,十里灯河倒映着天上星河,恍若人间仙境。
可若细看,便会发现那些彩灯上绘的不是寻常花鸟,而是扭曲的仙人炼丹图,灯下垂着的也不是诗谜,而是一张张写满“万寿无疆”的朱砂符咒。
温令仪站在云吞摊前,望着远处皇城方向升起的诡异紫烟。
雪衣娘在她肩头不安地跳动着,忽然尖声叫道,“来了!来了!”
白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一改往日风流模样,身着玄色劲装,腰间佩剑。
一年多不见,他肤色更黑了……但那对深情眼,仍旧亮得很。
“令仪,”他第一次这样唤她,“跟我走。”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爆炸声。
皇城方向腾起冲天火光,将半边夜空染成血色!
与此同时,城北传来沉闷的号角声——那是北境军队突破最后一道防线的信号。
“码头有船,”白贺抓住她的手,掌心冰凉,“李友安的驼队在西城门接应,裴明远己经——”
“我不走。”
温令仪轻轻抽回手,从案板下抽出一柄裹着油布的陌刀。
那是她夫君的遗物,刀柄上还缠着褪色的平安符。
白贺瞳孔骤缩。
他早该想到的——那些消失的军饷,那些总在她收摊后出现的陌生面孔,那些“恰好”送到边关的药材……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早己织就一张复仇的网。
满城灯火突然同时熄灭。
黑暗中,只有皇城的丹炉还在燃烧,像一座巨大的焚烧起来的墓场。
……
三年后,江南某个临水小镇。
晨曦刚染白青石板路,“温记云吞”的布幌子己经迎风招展。
摊前排队的人群里,有个抱孩子的妇人正絮叨,“听说长安新帝登基,要把那些炼丹炉全熔了铸农具呢!”
木勺搅动汤锅的声响中,系着靛蓝围裙的温令仪笑了笑。
她眼角新添了细纹,手腕却比在长安时圆润了些。
“您的鲜肉荸荠馅儿,多加芫荽,”她将青瓷碗推向一位戴斗笠的客人,却在对方抬手接碗时猛地僵住——
那修长的手指上,有一道横贯掌心的疤,是当年在长安城墙上为拦她自毁式复仇留下的。
斗笠微微抬起,露出白贺那张俊脸。
右眼下的小痣随着笑意跃动,“温娘子,别来无恙。”
雪衣娘在笼子里突然扑棱翅膀,“傻子!傻子!”
排在后面的小姑娘好奇道,“老板,这位郎君是谁呀?”
温令仪望着白贺满是风尘的衣摆,忽然想起那夜血火中,他背着她杀出重围时说的话。
“是……”她耳尖微红,“是个总来吃白食的。”
白贺大笑,从怀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叶子倒在案上,“那今日,连本带利还清。”
阳光穿过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织出虹色的光晕。
后来史书记载,这场动乱终结了一个疯狂的时代。
而坊间传说,曾有人在逃难的船上,看见一对璧人立于船头,女子肩头停着一只会说“万寿无疆”的雪衣娘。
“啪!”
说书人一拍醒木,“上回说到,那对璧人如何从乱世全身而退……”
笼中的雪衣娘歪着头,终于学会了下半句,“——烟火人间。”
……
-其实,从头到尾,我都未曾将你当做我的亡夫,你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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