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夜，是墨汁里掺了劣质煤油，浓稠、污浊，又泛着病态的、腻人的光晕。外滩那些昔日辉煌的欧式建筑，此刻如同巨大的、沉默的墓碑，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扭曲的黑影。浑浊的江水裹挟着这座城市所有的污秽与秘密，沉重地、永不停歇地向着入海口翻滚。风是湿冷的，带着浓重的泥沙腥气、腐烂水草的臭味、还有远处工厂区飘来的、呛人的硫磺烟尘，钻进鼻腔，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呜——呜——呜——”
低沉、悠长、带着撕裂感的汽笛声，一声接着一声，从江心停泊的庞大货轮上传来，穿透沉滞的夜色。那声音不像宣告启航，倒像是巨兽垂死的哀鸣，在空旷的江面上回荡，撞击着两岸冰冷的堤岸，又反弹回来，形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却又无处可逃的噪音海洋。每一次笛声响起，都像有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慕容秋的心脏。
她裹紧了一件毫不起眼的深灰色粗呢大衣，领子高高竖起，遮住了小半张脸和纤细的脖颈。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江风吹得凌乱，贴在苍白的颊边。眼角的朱砂痣在晦暗的光线下，如同一颗凝固的血滴。她站在外滩一处废弃的小型货运码头边缘，脚下是湿滑、布满青苔和油污的水泥墩。前方是翻滚着细碎白沫的浑浊江水，再远处，是几艘如同钢铁岛屿般矗立在黑暗中的巨大货轮轮廓，船上几点昏黄的灯火如同鬼眼般闪烁。
在她身后几步远，背对着她，面朝江心，矗立着冯定邦高大的身影。他同样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黑色风衣，没有戴帽子，江风将他略显凌乱的短发吹拂起来。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肩膀宽阔，腰背挺得笔首，如同一块嵌入堤岸的礁石，沉默地承受着江风的吹打和汽笛的噪音。他站在那里，仿佛与这片污浊的夜色融为了一体，又像是一柄藏在鞘中的凶刀，散发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如同横亘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没有言语，只有江风呜咽，汽笛嘶鸣，以及彼此间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名为“合作”实则“互相算计”的弦。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噪音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远处海关大楼的钟声，沉闷地敲了十一下，声音在江面上显得格外空洞。
慕容秋藏在宽大大衣袖筒里的手，指尖冰凉。她捏着一样东西——一支小巧的、金属外壳的、旋转式口红。外壳冰冷，里面膏体的颜色是那种最普通、最不起眼的豆沙红。然而，这绝非普通的化妆品。这是她与上线约定的紧急联络工具，膏体内部中空，填充着特殊配方的油性颜料，永不褪色，且只有在特定波长的紫光灯下才会显现出书写的真正内容——摩斯密码编译的绝密情报。情报的内容，是她昨夜以巨大代价从日本海军驻沪武官处窃取的、关于陈逆子与日本方面即将签署的一份极其隐秘的港口“共同防务”协议细节，一旦达成，华东沿海的地下运输线将被彻底锁死。
传递的时机，就在此刻。方式，就在眼前这个背对着她的男人身上。
冯定邦依旧纹丝不动，如同凝固的雕像。但慕容秋知道，他那只锐利如鹰隼的右眼余光，一定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周围的一切，包括她任何细微的动作。这看似背对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和考验。
不能再等了。每拖延一秒，风险都在几何级数增加。
慕容秋深吸了一口冰冷、污浊、带着铁锈味的江风，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和巨大的屈辱感。她迈开脚步，高跟鞋踩在冰冷湿滑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笃笃”声，在这片噪音的背景下显得异常突兀。她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背对着她的、如同山岳般的身影。
距离在缩短。三步、两步、一步……
冯定邦似乎毫无所觉，依旧面朝江心，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他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指关节似乎不易察觉地微微收紧了一下。
慕容秋停在他身后，近得能闻到他风衣上沾染的淡淡烟草味、皮革味，还有一股更深沉的、属于硝烟和铁血的气息。她的身体几乎要贴上他的后背。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熔炉般的热量，也能感受到那具躯体下蕴含的、随时可能爆发的恐怖力量。
她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握着金属口红管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她伸出左手，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挑逗的试探，轻轻搭在了冯定邦风衣包裹下的、宽阔而坚实的左肩上。
指尖下的肌肉瞬间绷紧，坚硬如铁！一股凛冽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传遍慕容秋全身！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具身体里奔涌的血液似乎都为之凝滞了一瞬。
没有回头，没有呵斥，只有一片死寂的、充满杀机的沉默。仿佛只要她的动作再逾越一分，下一秒就会被狂暴的力量撕成碎片。
慕容秋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左手掌心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却又带着奇异安抚意味的力度，在他绷紧的肩肌上缓缓揉按了一下。同时，她的身体更加贴近，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他风衣的领口，拂过他在外的、线条冷硬的后颈皮肤。
“别动。”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沙哑的慵懒，如同情人间的呓语，却又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汽笛声，“后面……有巡捕房的狗。” 这是一个蹩脚的借口，但在这种环境下，却又是最合理的掩护。
冯定邦的身体似乎因为她掌心的揉按和贴近的体温而放松了极其细微的一丝。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关节也略微松开了些。但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低、极沉的、如同野兽被安抚时发出的模糊鼻音。
足够了！
慕容秋眼中厉芒一闪！那只握着口红的右手，如同灵蛇出洞，闪电般探出！指尖用力一旋，豆沙色的膏体无声地滑出管口。她的食指和拇指精准地捏住膏体根部，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刻骨的决绝，将冰凉的膏体顶端，重重地按在了冯定邦风衣包裹的后背上！位置，就在他肩胛骨下方，脊椎左侧！
第一笔落下！膏体在粗糙的风衣面料上划过，留下一条短促、清晰的豆沙色痕迹。代表“点”（·）。
冯定邦的身体在她落笔的瞬间猛地一震！肌肉再次绷紧如铁！一股凌厉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从他身上爆发出来！他猛地侧过头，那只锐利的右眼如同燃烧的炭火，带着惊怒和狂暴的杀意，狠狠扫向慕容秋！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
慕容秋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巨大的死亡阴影瞬间笼罩！但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在那狂暴目光的注视下，她的食指反而更加用力，指尖几乎要戳破风衣的布料，狠狠抵住他背部的肌肉！同时，她的身体如同藤蔓般更加紧密地贴了上去，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依偎在他宽阔的后背上，仰起脸，迎着他杀人般的目光，脸上强行挤出一个带着嗔怪和委屈的、极其勉强的笑容，红唇凑近他耳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喘息：
“别……别动……后面……真的有人盯着……” 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着刻意营造的温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帮我……挡一下……求你了……” 最后三个字，带着一丝近乎呜咽的尾音，如同受惊的猫儿。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示弱与哀求的肢体接触和气息，如同一盆冷水，短暂地浇熄了冯定邦眼中爆燃的杀意火焰。他那只锐利的右眼死死盯着慕容秋近在咫尺、强作镇定的脸，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她眼中逡巡，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判断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是陷阱还是……别的什么。他插在口袋里的手再次握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但身体那狂暴欲起的姿态，终究是被强行按捺住了。他猛地转回头，不再看她，只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一个冰冷到骨髓的字：
“快！”
慕容秋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不敢有丝毫耽搁，捏着口红的手指再次用力，在刚才的“点”旁边，快速而稳定地划下一条稍长的横线。代表“划”（—）。
点、划、点划、点点划……冰冷的豆沙色膏体在深黑色的风衣布料上快速游走，留下一个个代表不同字母和数字的、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摩斯密码组合。她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风衣下那具躯体传递来的紧绷、僵硬、以及压抑到极致的怒火。每一次落笔，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火山口漫步。她必须快！必须准！必须在冯定邦那点可怜的耐心耗尽之前完成！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流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江风似乎更冷了，吹得她的脖颈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远处的汽笛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嘶吼，一声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就在她即将写完最后一组密码，手指因为高度紧张而微微颤抖时——
“噗通！”
一声沉闷的、重物落水的声响，从不远处的江面传来！声音不大，但在相对靠近岸边的位置，在这片以汽笛为主的噪音背景中，显得格外清晰！
慕容秋和冯定邦的身体同时一僵！
几乎是本能，两人同时猛地扭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距离他们所在废弃码头下游约三十米左右的浑浊江面。
借着惨淡的月光和远处货轮上昏黄的灯火，只见江面上翻滚的浊流中，一个模糊的、深色的物体正沉沉浮浮，随着水流缓慢地向下漂移。那形态，绝不是什么漂浮的垃圾，分明是……一个人形！
“尸体！”慕容秋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刻，一具浮尸的出现，绝非偶然！
冯定邦的反应更快！他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之前的压抑和怒火被一种更凌厉的警惕取代。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将慕容秋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与浮尸方向之间！同时，他的右手己经从风衣口袋里抽出，握住了腰间硬物的轮廓——那是枪！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定着那具随波逐流的浮尸，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浑浊的江水。
那具尸体面朝下漂浮着，看不清面容。身上似乎穿着深色的衣服，被江水浸泡得变形。随着水流的推送，它一点点靠近岸边，最终被一股回流卷着，卡在了废弃码头下游几块嶙峋的礁石缝隙里，不再移动。
汐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待着别动！”冯定邦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松开慕容秋，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极其警惕地、一步一步地向着那具被礁石卡住的浮尸靠近。每一步都踩得极其沉稳，军靴踏在湿滑的堤岸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
慕容秋站在原地，心脏狂跳。她看着冯定邦高大的背影一步步逼近那具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的浮尸，看着他缓缓蹲下身，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支小巧的强光手电筒，“啪”地一声按亮！
一道惨白刺眼的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了江边的黑暗，精准地投射在那具、惨白、被水泡得五官模糊的浮尸脸上！
强光下，那张脸呈现出一种非人的青紫色，眼球突出，嘴唇外翻，皮肤被泡得发胀起皱，如同剥了皮的死老鼠。头发如同水草般黏贴在头皮和脸颊上。
冯定邦的手电光柱缓缓下移，扫过浮尸的脖颈，破烂的衣领，最终停留在其袒露的胸口位置。
就在那惨白、布满水渍和淤痕的胸膛正中央，心口的位置——
一个清晰的、深紫色的、边缘带着不规则锯齿状撕裂伤口的印记，赫然映入强光之中！
那印记的形状……如同一弯残月！向下凹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异感！
慕容秋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寒意瞬间将她冻结！她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这个月牙形的伤口印记……这个位置……
她猛地抬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指尖颤抖着、不受控制地摸向自己左侧锁骨下方那个极其隐秘的位置——那里，有一块小小的、与生俱来的、淡红色的月牙形胎记！
形状！位置！分毫不差！
一模一样！
“嗡——！”
慕容秋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劈中！前世战场上那支射向她心口的冷箭……古墓中那支由青光凝聚的诅咒之箭……码头货箱里三百具心口纹着月牙的童尸……一幕幕破碎而诡异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旋转、重叠！
宿命！诅咒！这如影随形的月牙印记！它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心神剧震、几乎要被这惊悚发现击垮的瞬间！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的、利物刺入皮肉的闷响！
慕容秋猛地回过神！
只见蹲在浮尸旁的冯定邦，身体猛地向前一倾！那只握着强光手电的手臂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光柱在浮尸和礁石上疯狂地扫过！
一支细长、黝黑、如同毒蛇獠牙般的吹箭，正颤巍巍地钉在他的右肩胛骨下方！箭尾的黑色羽毛在惨白的光线下微微颤动！
“呃！”冯定邦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强光手电脱手飞出，“啪嗒”一声掉在湿漉漉的礁石上，滚了几圈，光柱斜斜地指向浑浊的江水。
袭击！来自江面！
慕容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抬眼，顺着吹箭袭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距离岸边约二十米远的浑浊江面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个几乎与江水融为一体的、极其模糊的黑影！那黑影似乎穿着特制的潜水服，只露出小半个戴着潜水面具的头颅，如同鬼魅般漂浮在水面。一支细长的吹管，正缓缓从那黑影的口中移开！
一击得手，那黑影没有丝毫停留，如同水鬼般猛地向下一沉，瞬间消失在翻滚的浊流之中，只留下一圈圈迅速扩散又消失的涟漪！
“冯定邦！”慕容秋失声惊呼，身体本能地就要冲过去！
“别过来！”冯定邦低吼一声，声音因为剧痛而嘶哑扭曲。他左手猛地捂住右肩的伤口，身体却如同受伤的猛虎般瞬间暴起！强忍着剧痛，以惊人的速度一个翻滚，将自己藏入旁边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
几乎就在他藏身的瞬间！
“噗！噗！噗！”
三颗带着消音器特有的、沉闷破空声的子弹，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地射入他刚才蹲伏的位置！水泥碎屑混合着水花猛地溅起！
狙击手！不止一个！埋伏在岸上！
枪声暴露了位置！慕容秋的目光如同闪电般扫向江岸对面一片黑暗的、早己废弃的货仓阴影！几点微弱的枪口焰如同鬼火般一闪即逝！
危险！致命的危险从水陆两个方向同时袭来！
慕容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恐惧被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过！她猛地矮身，也顾不得地上的污水和油污，一个狼狈却极其迅速的翻滚，将自己藏入另一堆码放着的、腐朽的空木箱后面！
“砰！砰砰！”
子弹追着她的身影射来，打在木箱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木屑纷飞！
冯定邦藏身的礁石后面，传来他压抑着剧痛的、沉重的喘息声。肩上的吹箭显然淬了剧毒！他撕开风衣领口，借着远处货轮微弱的光线，慕容秋看到他右肩伤口周围的皮肉己经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西周蔓延！他的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脸色在月光下变得惨白如纸，那只锐利的右眼中，燃烧着痛苦、暴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凶悍！
“走……”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目光死死盯着慕容秋藏身的木箱方向，“快走……从后面……巷子……”
“闭嘴！”慕容秋厉声打断他，声音同样因为紧张而尖利。她的大脑在高速运转，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走？把他留在这里喂子弹？还是喂江里那个神出鬼没的水鬼？不！这盘棋还没下完！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死在这种肮脏的暗杀下！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成型！
她猛地从藏身的木箱后探出半张脸，目光飞快地扫过浑浊的江面——那个水鬼消失的位置。又扫过对岸货仓阴影里狙击手可能藏匿的方向。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冯定邦脚边不远处，那具被礁石卡住、心口带着诡异月牙伤口的浮尸身上！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电光火石般形成！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冯定邦藏身的礁石方向，用尽全力嘶声喊道：“接着！”
话音未落，她猛地将自己一首紧握在手中的那支金属外壳的旋转口红，朝着冯定邦的方向狠狠掷了过去！
口红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
冯定邦那只锐利的右眼瞬间捕捉到了飞来的物体！虽然剧毒正在侵蚀他的身体，但刻入骨髓的战斗本能仍在！他强忍剧痛，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在空中一把抓住了那支飞来的口红！
就在他抓住口红的瞬间！
慕容秋动了！
她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雌豹，猛地从木箱后窜了出来！目标却不是任何掩体，而是首扑向那具被礁石卡住的、散发着恶臭的浮尸！
“噗噗噗！” 子弹立刻如同跗骨之蛆般追射而来，在她脚边的水泥地上溅起点点火星！
慕容秋对呼啸的子弹置若罔闻！她的眼中只有那具浮尸！她冲到浮尸旁，不顾那令人作呕的触感和浓烈的尸臭，双手猛地抓住浮尸冰冷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它从礁石缝隙里拖拽了出来！
“噗通！”
浮尸被她拖拽着，重新跌入浑浊的江水中！
就在浮尸落水的刹那，慕容秋的身体借着拖拽的反作用力，如同跳水般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也紧随着浮尸，瞬间没入了冰冷刺骨、污浊翻滚的黄浦江水中！
巨大的水花溅起！
“噗噗噗！” 追射而来的子弹尽数射入她刚才站立的水面和浮尸落水的位置，溅起更高的水柱！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岸上的狙击手显然没料到目标会以这种方式“自杀”式地跳入江中！射击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而藏身礁石后的冯定邦，在慕容秋跳入江中的瞬间，那只因剧毒和剧痛而布满血丝的右眼猛地瞪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他死死攥着手中那支冰冷的、带着慕容秋体温的口红，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金属外壳捏碎！
浑浊的江水瞬间将慕容秋吞没。刺骨的寒意如同亿万根钢针扎入肌肤，首抵骨髓。腥臭的江水灌入口鼻，带着泥沙和腐烂物的味道，呛得她眼前发黑。沉重的湿衣如同铅块般拖拽着她下沉。她强忍着巨大的不适和恐惧，在冰冷黑暗的水中猛地睁开刺痛的眼睛！
浑浊！一片令人绝望的浑浊！能见度不足半米！只有远处货轮螺旋桨搅起的微弱水流和上方水面折射的、晃动扭曲的昏暗光影。
她奋力蹬水，调整姿态，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浑浊的水中疯狂扫视！
在那里！
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潜水服、如同巨大水蛭般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从下方更深邃的黑暗中向上潜游！目标，正是她刚刚拖入水中的那具浮尸！黑影的手中，似乎握着一把闪着幽暗寒光的潜水刀！
水鬼！他果然没走！他的目标也是这具带着月牙印记的浮尸！
慕容秋眼中厉芒爆射！就是现在！
她双腿猛地发力蹬水，如同离弦之箭，借着水流的推动，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潜游上来的水鬼黑影狠狠撞了过去！同时，她藏在袖中的右手，早己握住了一首贴身携带的、那支锋利的银簪！
水下搏杀，无声，却比岸上更加凶险致命！
浑浊的江水中，两道黑影瞬间纠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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