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城中村出租屋闷得像桑拿房。陈实盯着手机里刚被拒的工地招工短信，汗珠砸在屏幕“超龄勿扰”的红字上，晕开一团模糊的羞耻。墙角霉斑爬过小默新画的《铁骑侠》——画里戴头盔的男人骑着电瓶车穿越垃圾山，车筐里合金碎片闪着金光。
“赵爷爷说这个赚钱快。”小默突然递过半张皱海报。
“美团众包骑手招募”的广告边角，男孩用铅笔补了行小字：爸腰不好别爬楼。陈实喉头一哽，那夜老赵喝醉的嚷嚷声刺进耳膜：“…送外卖？你这老腰够废三回！”
二手电瓶车是花八十块租的。陈实跨上坐垫时，裂开的皮面夹住他大腿内侧的旧伤，疼得眼前发黑。手机突然炸响接单提示音，药店订单像道赦令4：
安泰大药房→滨江花园9栋
2.3公里 45分钟 配送费6元
药房玻璃门推开冷气的瞬间，陈实下意识拉高衣领。柜台后的阿姨扫过他磨破的鞋：“9栋得绕后门，前头修路。”递药时突然压低声，“这单被退三回了，保安专讹生脸。”
滨江花园大理石拱门烫得灼眼。保安叼着烟敲他车头：“外卖走地库。”陈实赔笑递烟：“您通融，顾客急用降压药…”
“规矩不懂？”烟头碾在药盒上，“押二十，超时扣钱。”
地库斜坡的黑暗吞没了陈实。导航信号消失，应急灯绿光里，他像无头苍蝇撞进迷宫。后视镜突然晃过人影——穿蓝校服的少年缩在配电箱后，手里素描本露出一角头盔轮廓。
“跟着消防栓红箭头！”喊声在水泥通道炸出回音。陈实猛拧油门，药盒在车筐颠簸如心跳。
电梯镜面照出个狼狈的水鬼：汗浸的头发黏住额角伤口，血混着灰淌进衣领——那是地库横梁给的见面礼。开门的老太太尖叫着拍视频：“超时二十三分钟！药效过了你赔命？！”
手机同时震动：
违规扣款40元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拾荒者之王差评投诉：包装破损
陈实摸着空荡的裤兜，突然抓起摔裂的药盒仰头就吞。老太太吓退半步时，他咧开带血的牙：“您看，没毒。”
夕阳把马路烙成铁板。陈实瘸着腿推车爬天桥，脚底水泡在解放鞋里碾碎2，每步都像踩刀尖。新订单疯狂涌进：
川味楼→建设银行大厦
3.6公里 28分钟
写字楼空调混着香水味扑面而来时，他正用T恤下摆擦滴进眼睛的汗。前台女孩捏鼻指向消防通道：“餐放地上就行。”电梯门合拢的镜面里，他看见自己后背的盐霜结成地图，像片干涸的海洋。
城中村路灯亮起时，电瓶表盘还剩最后一格红。陈实瘫在油炸摊塑料凳上，手机显示今日战绩：
完成9单 收入50.4元
超时扣款87元 赔餐费35元
小默突然从阴影钻出，恐龙水壶塞进他手里：“赵爷爷灌的淡盐水。”陈实灌得太急呛出眼泪，咸涩里尝出丝蜂蜜甜——壶底沉着半融化的冰糖块，是儿子从早餐钱里抠出的奢侈。
“画错了。”男孩突然指向他头盔。陈实摘下一看，盔顶被磨花处，铅笔描了只腾空的火焰鸟。
修车摊气灯照亮满地内脏般的零件。老赵拧着电瓶螺丝骂：“抽成比黑社会狠！明天跟着我抢单…”话音戛然而止。陈实攥着恐龙水壶睡死在工具箱上，掌心还粘着带血的药盒碎片。
月光照进车筐，小默的素描本翻在最新页：
穿铠甲的骑士深陷泥沼，泥浆里伸出无数扣款账单的手。骑士肩头站着火焰鸟，利爪撕碎账单，金粉落进泥潭开出合金花。
当超时罚单榨干血汗，当差评投诉碾碎尊严，陈实在电瓶车表盘的红灯里看清现实：外卖系统不是救生筏，而是新一轮绞肉机。但恐龙水壶底的冰糖像颗未爆的火种——它提醒所有在算法里挣扎的蝼蚁：甘甜是人给的，不是机器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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