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城中村蒸腾着腐菜叶的酸气。陈实蹲在水槽边搓洗工装,肥皂沫混着布料褪下的灰浆,在积水里洇开浑浊的云。对窗突然爆出尖笑:
“破产佬的衣裳比抹布还脏!”
几个女人挤在防盗网后切冬瓜,刀刃剁得砧板砰砰响,目光却斜钉在陈实背上。房东胖婶嗓门剐着铁锈:“昨儿又欠我半月房租!捡垃圾能挣几个钢镚儿?趁早滚蛋!”
水龙头猛地被拧死。陈实盯着盆里打旋的泡沫,听见自己牙关摩擦的咯吱声。那些冬瓜片在胖婶刀下飞溅,像被肢解的尊严。
“叮当——”
三枚沾着泥渍的硬币滚上玻璃柜台。小默踮脚推了推:“阿姨,买作业本。”
老板娘眼皮没抬,镊子尖戳着硬币拨弄:“烂铁换的钱吧?一股馊味。”邻桌打麻将的秃头嗤笑:“陈老板当年开奔驰,现在儿子买本子得攒三天瓶儿!”
小默指尖抠着柜台裂口,塑料沿刺进指甲缝。陈实突然掀帘进来,黢黑手掌拍上硬币:“新的。”他从蛇皮袋底抖出本簇新的素描纸,封皮印着美术馆logo——那是昨夜从高档小区垃圾房翻出的展览赠品。
老板娘噎住似的瞪眼。陈实把纸塞进儿子书包,硬币扫回口袋时,一枚五毛钱币“不小心”滚进麻将桌底。秃头弯腰去捡,后脑勺撞上桌角闷响如锤。
晚归的台阶被破花盆堵得严实。陈实肩扛废电机侧身挪步,铁壳蹭落墙灰簌簌掉进领口。楼上醉汉踹翻空酒瓶:“破产的别挡道!”绿玻璃碴溅到小默脚边,男孩默默弯腰去捡。
“别动。”陈实喝止。他卸下电机横在楼道正中,机体几乎堵死通道。醉汉骂咧咧下楼时,陈实突然开口:“王电工,厂里报废的液压机还在3号库吧?”
醉汉僵在台阶上。陈实用棉纱擦着电机铭牌:“听说有人偷卖核心件…警察昨天找老赵问话。”他脚尖轻踢花盆,“垃圾挡道,容易摔死人。”
醉汉盯着他手里反光的扳手,喉结滚动两下,默默搬开了花盆。
铁皮屋里,小默在新素描纸上涂抹。铅笔划过挺括纸面的沙沙声,盖过窗外闲言。
“他们在画你。”陈实瞥见纸上的景象心惊——佝偻身影在垃圾山上高举合金碎片,脚下踩着扭曲人脸组成的淤泥潭,一张咧到耳根的嘴正喷出“破产佬”三个血字。
“这是赵爷爷教的。”小默笔尖戳向画中角落。落日听风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老赵的简笔画小人躲在废墟后,朝主角扔出一捆用钞票卷成的绳索。陈实忽然夺过铅笔,在血字上打了个叉。
“废铁价涨了。”他摊开掌心,几粒银灰色金属碎屑在烛光下泛蓝,“这种合金,今天多卖两块西。”
夜风卷着胖婶的咆哮撞进铁皮缝:“下月涨三百!嫌贵就滚!”
陈实攥着房租钱爬上屋顶。胖婶正给鸽笼添水,见他便摔了铁勺:“带霉运的丧门星!整栋楼都嫌你臭!”
“东墙快塌了。”陈实突然说。他脚尖点了点裂缝纵横的水泥板,“我认识个包工头,废料价修墙。”
胖婶叉腰冷笑:“你?”
“塌了砸死人,房子封半年。”陈实指向隔壁亮灯的麻将室,“王电工他们正愁没地儿赌。”
鸽群扑棱棱惊飞。胖婶盯着他脚边裂缝,油汗从额角淌下。陈实把钱放在鸽笼顶:“修墙的废钢筋,我明天拉来。”
清晨的废品站排起长队。陈实拖来的合金边角料在秤盘上泛着幽光。
“老陈行啊!”秃头突然挤到前面,“听说你修好张老板厂里的机床?”人群嗡地炸开。陈实愣住——那台锈死的老机床还在仓库吃灰。
老赵咳嗽着拨开人群:“人家陈工当年干建材的!张厂长求他看设备图纸呢!”他故意抖开皱巴巴的报纸,财经版“制造业复苏”标题下,机床照片赫然在目。
陈实感觉后背发烫。那些曾剐蹭他的目光,此刻粘在合金料上像觅食的蚁。胖婶竟拎着豆浆挤过来:“陈师傅,修墙的废料…够用吗?”
小默在新作业本上画了幅速写:屋顶的男人将钞票叠成纸飞机,投向鸽群组成的乌云。标题叫《破阵》。
“张厂长没找过我。”陈实泡着脚说。盆里热水蒸腾起铁锈味——他刚卸完那台机床的齿轮箱。
小默把画纸覆在洗脚盆上,水汽晕染开鸽群:“赵爷爷说,谎话是穷人的刀。”
陈实捞起湿漉漉的画。烛光穿透纸背,合金碎屑在齿轮部位闪着细碎蓝光。他忽然想起张厂长库房里堆积如山的报废零件。
“明天早点叫醒我。”他吹熄蜡烛,“我们去给'刀'开刃。”
当“破产佬”的标签化作刺向脊梁的冰锥,陈实用专业眼光将废铁淬炼成盾牌。流言在利益面前脆如薄纸,而真正的破阵之刃,是废墟里永不褪色的金属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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