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角落的旧机床像头搁浅的鲸。陈实攥着锈死的齿轮扳手，虎口震裂的血丝洇进螺纹凹槽，凝成暗褐色痂。这台从破产塑料厂淘来的注塑机，是他押上全部身家换的“翻身牌”——若修不好，月底连小默的颜料钱都得断炊。
“爸，稳压器烧了。”
小默的声音从机器腹腔里闷闷传来。男孩半个身子探进拆卸开的控制箱，手电光扫过焦黑的电路板，细瘦的脊梁绷得像张拉满的弓。陈实喉咙发紧。三天前儿子蹲在垃圾站翻找废弃电子元件时，被碎玻璃划破的膝盖还结着血痂。
“你先下来！”陈实拽住儿子脚踝。
铁架上突然坠下半截断线，铜丝擦着小默的眼角飞过，在颧骨划出细长血线。
夜风裹着废塑料的酸臭灌进仓库。陈实捏着酒精棉的手抖得厉害，棉球蹭过伤口时，小默睫毛颤了颤，铅笔却在《机械解剖图》上稳稳标注：“C区电路过载，建议更换0.5mm2镀锡线”。
“明天去诊所缝针……”
“省两百。”男孩突然举起半卷铜线，“废电机里拆的，够用。”
陈实盯着儿子颧骨上那道刺目的红，想起林芳最后一次砸门时的哭骂：“陈实！你连支破颜料都供不起！” 血珠正从小默伤口渗出来，缓慢地、固执地，像管挤瘪的赭石颜料。
示波器的绿光在墙上投出跳动的山脉。陈实将剥好的铜线缠上新绕的变压器线圈，小默沾血的手指飞速划过电路图：“三号脚虚焊，反馈信号断了。”
“你怎么懂这些？”
“上个月……捡了本《机电维修手册》。”
男孩低头抠着书包带磨出的毛边，月光照见帆布内衬密密麻麻的手写批注——那是用捡来的铅笔头，在废试卷背面写的笔记。
陈实胸口像塞了团沾机油的棉纱。他见过小默深夜蜷在路灯下看书的背影，却不知道那本书是用三天早餐钱换的。当爹的修机器，儿子啃手册，这对父子在垃圾堆里刨食的本事，早刻进了基因里。
“嗡——！”
注塑机突然爆出尖啸！控制屏红光疯闪，齿轮卡死的摩擦声像野兽垂死哀嚎。陈实扑向电闸的瞬间，小默抓起绝缘胶布裹住冒火花的线头，胶布焦味混着皮肉烧灼的气息猛地炸开！
“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拾荒者之王 ”
陈实掰开儿子紧攥的拳头时，掌心三道焦痕己鼓起透亮水泡。示波器绿光里，男孩疼得嘴唇煞白，眼睛却死盯着颤抖的电流波形：“爸……是相位接反了。”
仓库死寂。陈实颤抖的手悬在半空，指尖离儿子灼伤的手掌只差毫厘，却像隔着整条人生深渊。当年建材店破产时他没哭，被债主抽耳光时没哭，此刻却被少年掌心那三道为守护机器烙下的伤，烫得泪腺决堤。
晨曦漫过裂缝的窗玻璃时，注塑机发出了平稳的呼吸。
陈实将最后颗螺丝拧紧，油污浸透的纱布下，小默灼伤的掌心托着新成型的塑料齿轮——齿尖闪着润泽的乳白光晕，像枚初生的月亮。
“成了。”男孩嘶哑的嗓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陈实突然抓过记账本，在“医疗费支出”栏狠狠划了条横线，旁边挥毫写下新条目：
技术入股分红——陈小默
首期：齿轮壹枚（无价）
小默怔怔看着父亲塞进他手里的齿轮。温热的、带着机油香气的金属体，边缘还残留机床余温。他鬼使神差地掏出素描本，翻到昨晚撕下的半张画——那幅因掌心灼痛而线条扭曲的《父亲与机器》，此刻被稳稳嵌入齿轮空洞的中心。金属与纸页严丝合缝，裂纹成了辐射状的光束。
手机震动炸碎了宁静。
“陈老板？”债主老王的笑声像钝刀刮骨，“听说你搞了台印钞机啊？”
陈实瞥了眼墙角刚修好的设备，喉结滚动：“宽限半月，连本带……”
“就现在！”话筒炸开咆哮，“不然我找人把那堆废铁砸了卖铜！”
嘟嘟忙音中，小默突然举起正在通话的旧手机：“消防队吗？西郊废品站有台机器过热冒烟……” 男孩挂断电话，将齿轮按进父亲掌心：“赵爷爷说，他认识收二手设备的张老板。”
朝阳穿过铁门缝隙，在注塑机控制屏投下一道笔首的光柱。陈实望着屏幕里自己与小默的重影——两个被油污和血迹糊满的面孔中间，跳动着代表正常的绿色数字：00:00。
当催债的威胁碾碎晨曦，少年以灼伤的掌心为火种，点燃绝境中的反击信号。被铜线缠绕的尊严在电流中淬炼成型，而画纸上齿轮与裂痕的共生，终将成为刺穿黑暗的轴承。
(http://www.220book.com/book/RV9D/)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