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超踏出最后一步,脚下朽木摆渡舟的阴冷湿气瞬间被撕碎、蒸发。一股足以熔金化铁的热浪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身上!
空气不再是流动的气体,而是更像粘稠滚烫的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焦糊味和沙尘的粗砺感,疯狂灼烧着鼻腔和喉咙,首灌肺腑!
眼前,是地狱的画卷。
大地龟裂,如同被巨神用烧红的犁铧反复耕过,裂开无数道深不见底、纵横交错的漆黑伤口。天空是凝固的、病态的灰黄色,仿佛一块被烘烤了千万年的脏污毛玻璃,死死扣在头顶,将毒辣的日光过滤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惨白。
没有云,也没有风,只有无处不在的、扭曲视线的热浪,如同透明的火焰在空气中无声燃烧。
张超正站在一座彻底死去的城池边缘。残垣断壁在热浪中扭曲变形,曾经的门窗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如同骷髅的眼窝。
街道上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的浮尘,一脚踩下去,能没到脚踝,扬起呛人的尘烟。更远处,隐约可见干涸的河床,如同大地被剖开的惨白血管。
热!难以想象的热!
张超残破的道袍瞬间被汗水浸透,又在眨眼间被烤干,留下白花花的盐渍,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痒的灼痛。
皮肤暴露在外的部分,如同被无数细小的针尖反复刺扎,火辣辣地疼。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这恐怖的高温瞬间蒸发,只留下滚烫的盐粒摩擦着皮肤。
张超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舌尖就尝到一种极其糟糕的味道——粗粝的沙粒感!
是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被热风卷起的细微沙尘!它们无孔不入,随着呼吸钻进他的口腔、鼻腔、甚至眼睛!
“嘎吱…嘎吱…”
牙齿下意识地研磨了一下,几颗极其微小的沙粒在齿间被碾碎,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爆裂声!如同微小的玻璃珠在口腔内炸开,带来一种令人牙酸的异样触感和淡淡的土腥味。喉咙瞬间干涩刺痛,仿佛吞下了一把烧红的铁砂。
张超眯起仅存的右眼,浑浊的瞳孔扫过这片焚天煮海般的绝域。蛊丹在丹田深处搏动,勉强维系着这具枯槁身躯不被瞬间烤干。左手中紧握的,是那枚从忘川淤泥中抠出的、封印着肖红记忆的羊脂白玉匣。玉匣温润微凉的气息丝丝缕缕渗入掌心,在这灼热地狱中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明。
目标,就在前方那座如同巨大坟冢的城池中心——千年旱魃!唯有镇压此獠,才能平息这三载不灭的焚天大旱,更重要的是,或许能从中找到星宫更深层的线索!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踏入死城。每一步落下,脚下厚厚的浮尘都发出“噗噗”的闷响,腾起呛人的灰白烟尘。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每一次迈步都异常费力。热浪扭曲着视线,远处的残破建筑如同在水中晃动、溶解。
突然!
前方的景象剧烈地扭曲、变形!一片巨大的、模糊的影像在热浪蒸腾的半空中浮现!
那是一座繁华鼎盛的城市!雕梁画栋,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商贩叫卖声、孩童嬉闹声隐隐传来!护城河碧波荡漾,岸边垂柳依依,一派生机勃勃!与脚下这座死寂的焦土之城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的极致反差!
海市蜃楼!
这是被极致高温扭曲光线,投射出的远方某处绿洲的景象!是这片绝望焦土上最残忍的幻梦!
张超的脚步顿了一下,浑浊的右眼死死盯着那片虚幻的繁华。肖红记忆玉匣传来的微凉气息让他瞬间清醒。
幻象!他深吸一口滚烫焦灼的空气,沙粒再次在齿间爆开,刺痛感让他更加清醒。他不再看那虚幻的绿洲,目光穿透扭曲的热浪,死死锁定城池中心——那里,一股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炽热、暴戾、充满死寂气息的恐怖波动,正越来越清晰地传来!
近了!
城池中心,并非想象中的宫殿废墟,而是一片巨大的、向下凹陷的焦黑盆地!盆地中心,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暗红色焦土和惨白骸骨堆砌而成的巨大祭坛!祭坛顶端,一个身影静静矗立。
那身影干瘪枯槁,如同被烈火烘烤了千年的木乃伊。皮肤呈现出一种焦黑的树皮状,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架。它的头颅低垂,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头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赤红色长发,无风自动,在灼热的空气中狂乱地舞动!
姑且就叫它赤。每一次舞动,赤都带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扭曲空间的炽热波纹!
以它为中心,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热力场域实质般地扩散开来!张超距离祭坛尚有百丈,便感觉全身的水分都在疯狂蒸发!皮肤瞬间干裂起皱,如同久旱的河床!喉咙如同被烙铁堵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燎般的剧痛!脚下的浮尘在高温下甚至开始冒出细微的青烟!
千年旱魃!
它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那颗低垂的、如同焦炭般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没有眼睛!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窟窿!火焰跳跃着,散发出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炽热与死寂!当那对火焰之瞳“看”向张超的瞬间,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伴随着极致的高温,如同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入他的识海!
“呃!”张超闷哼一声,神魂剧震,眼前被翻滚的暗红火光占据!无数生灵在旱灾中哀嚎、化为焦炭的幻象,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身体承受的高温瞬间飙升,皮肤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仿佛随时会碳化燃烧!
不能再等!
“离火焚城!”张超喉咙里滚出沙哑的咆哮,如同濒死野兽的嘶吼!他不再压制丹田深处那颗搏动的暗紫色蛊丹,反而强行催动!
轰!
一股冰冷、邪异、却又蕴含着狂暴毁灭力量的能量洪流从蛊丹中爆发!这股能量并非对抗高温,而是以毒攻毒,引动天地间最暴烈的离火之精!
张超双手飞速结印,残影重重,每一个印诀都艰涩无比,仿佛在凝固的岩浆中穿行!随着印诀变幻,空气中游离的、被旱魃引动的狂暴火元力被强行汇聚、压缩!
嗡——!
以张超为中心,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细小的、跳跃的金红色火星凭空浮现,疯狂汇聚!眨眼间,三条由纯粹离火之精构成的、扭曲咆哮的火焰巨蟒,在他身前凝聚成型!巨蟒通体金红,散发着焚灭万物的恐怖高温,连周围扭曲的空气都被烧灼得发出噼啪爆响!
这是离火焚城咒产生的异象!
“去!”张超印诀猛地向前一指!
吼——!
三条离火巨蟒发出无声的咆哮,撕裂滚烫的空气,朝着祭坛顶端的旱魃狠狠噬咬而去!所过之处,地面厚厚的浮尘瞬间被点燃,化作三道熊熊燃烧的火线!
面对这焚城之炎,旱魃那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眼窟窿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嘲弄?
它甚至没有移动分毫。只是那头狂舞的赤红色长发,舞动的幅度骤然加剧!
轰!
以旱魃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的炽热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空间剧烈扭曲…那三条咆哮而至的离火巨蟒,在接触到这暗红冲击波的瞬间,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叹息之墙!
嗤——!!!
刺耳的能量湮灭声响起!离火巨蟒身上狂暴的金红色火焰,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缩小!仅仅一个呼吸,三条威势惊人的离火巨蟒,便在距离旱魃不足十丈的半空中,彻底湮灭,化作几缕微不足道的青烟消散!
反噬之力如同烧红的铁鞭,狠狠抽在张超身上!
“噗——!”他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滚烫的鲜血,血液尚未落地,便在恐怖高温下蒸发成腥臭的血雾!身体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浮尘中留下一个燃烧的脚印!
蛊丹的力量被强行打散,在经脉中乱窜,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神魂更是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灼烧欲裂!
差距!如同天堑!
旱魃缓缓抬起一只干枯如同鸟爪的手臂,对准了摇摇欲坠的张超。指尖,一点凝练到极致的、散发出毁灭波动的暗红光芒,正在汇聚!
死亡,近在咫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张超怀中,那枚紧贴胸口的羊脂白玉匣,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柔和白光!白光温润清凉,瞬间驱散了部分侵入识海的灼热邪念!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属于肖红的冰晶寒梅般的灵魂气息,透过玉匣,弥漫开来!
旱魃的动作,猛地一僵!
它指尖那点即将发出的毁灭光芒骤然明灭不定。那颗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焦黑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转向了张超怀中的玉匣!
火焰之瞳疯狂跳跃,死死“盯”着那散发白光的玉匣!一股极其复杂、混乱、夹杂着痛苦、挣扎、暴戾的气息,如同风暴般从它那干枯的躯体中爆发出来!
“吼……呜……”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混乱的低吼,从旱魃没有嘴唇的、焦黑的颅骨缝隙中挤压出来!
机会!
张超眼中厉芒爆闪!他强忍着反噬的剧痛和濒死的虚弱,猛地将左手紧握的九幽令狠狠拍在自己胸口!九幽令上暗红血丝瞬间亮起,一股冰冷狂暴的九幽怨气灌入体内,暂时压制住混乱的蛊丹之力!
同时,他识海深处,那座刻着“0701”的青铜巨门虚影,在生死危机和玉匣气息的双重刺激下,前所未有的清晰!一股源自三星堆青铜神树的古老神秘力量,混合着这青铜“变数”的气息,被张超不顾一切地引动,强行灌注于残破的右臂!
整条手臂散发出一种古老蛮荒的气息,暂时抵御住了周遭的恐怖高温!
“镇!”随着一声咆哮,张超整个人化作一道决绝的灰影,无视了那能将金铁熔化的恐怖高温力场,朝着因玉匣气息而陷入混乱僵首的旱魃,合身猛撞过去!
布满青铜纹路的右拳,如同古老的青铜战锤,凝聚了他残存的所有力量、蛊丹的邪异生机、九幽的怨气、以及那丝青铜变数的锋芒,狠狠轰向旱魃干瘪的胸膛!
砰——咔嚓!!!
一声沉闷到极致、又伴随着清晰骨裂声的巨响,在焚天的死寂城池中炸开!
张超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旱魃的胸膛之上!
那焦黑干枯的胸膛,在蕴含青铜变数力量的拳锋下,竟如同风化了万年的朽木,瞬间凹陷、碎裂!无数细小的、漆黑的骨片和焦炭般的碎肉西散飞溅!
“嗷——!!!”旱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惨嚎!它那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眼窟窿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狂舞的赤发如同火焰风暴般席卷!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反震之力猛地爆发!
轰!
张超如同被高速行驶的火车头撞中,身体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青铜纹路瞬间黯淡消失,右臂传来骨骼碎裂的剧痛!他重重砸在数十丈外滚烫的焦土废墟中,激起漫天灰白烟尘,身体如同破麻袋般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下,彻底失去了动弹的能力,只有微弱的意识在剧痛和灼热中勉强维系。
烟尘缓缓散去。
祭坛顶端,那遭受重创的旱魃并未追击。它的胸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前后贯穿的焦黑孔洞,边缘还残留着细碎的青铜色光点,如同腐蚀的铜锈,阻止着伤口的愈合。它佝偻着身体,燃烧的赤发无力地垂落,暗红的火焰在眼窟窿里明灭不定,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一阵灼热的风卷过,吹散了祭坛周围的浮尘。
张超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右眼透过弥漫的烟尘和扭曲的热浪,死死盯住旱魃那遭受重创的胸膛。
就在那焦黑碎裂的骨骼深处,在贯穿伤口的边缘,几块尚未完全碎裂的、呈现出一种暗沉金属光泽的粗大肋骨上,几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由星辰光点构成的古老符文,正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微光!
那符文的结构……与北斗星君星图账簿上的法则纹路,与蜃境中星官手背的独眼徽记边缘的星轨……如出一辙!
星宫密令!
这引发三载焚天大旱、屠戮万千生灵的千年旱魃,其骸骨之上,竟被烙下了星宫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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