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三月，柳絮纷飞如雪。赵郡李氏宅邸的望春阁内，十二扇雕花槅扇半开半掩，将外头的春色筛成细碎的光影，洒在李栖鹊的茜色襦裙上。
她倚在湘妃竹榻上，手中捧着一卷《女诫》，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
绣着并蒂莲的帐幔随风轻扬，送来阵阵若有若无的玉兰香。
李栖鹊放下书卷，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和往来的仆役。
她今年芳龄十六，生得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肌肤胜雪，唇不点而朱，是赵郡李氏难得一见的美人。
然而，这副姣好的面容却锁不住她那颗向往自由的心。
“小姐，该用午膳了。”贴身丫鬟翠羽捧着漆盘走进来，盘中是精致的点心和香茗。
李栖鹊回头，微微一笑：“翠羽，今日家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翠羽将漆盘放在案上，一边摆着点心一边说：“听厨房的王妈妈说，老爷昨日从洛阳回来，带回了不少稀罕物什，还有些要紧的文书，这会儿正在书房与几位长老商议呢。”
听到这话，李栖鹊的眼睛亮了起来。家族事务向来是她最感兴趣的话题，可作为闺阁女子，这些都不是她该过问的。
她轻叹一声，走到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整理鬓发。铜镜中，她看到自己眉间的愁绪，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无奈。
自懂事起，李栖鹊便深知自己身为五姓七望之一赵郡李氏的女儿，身上背负着怎样的责任和使命。
家族的荣耀、门第的兴衰，这些看似与她无关的事情，实则早己将她的命运牢牢束缚。
她见过太多堂姐表姐，在如花似玉的年纪，为了家族利益远嫁他乡，从此与亲人分离，一生困在陌生的宅院里。
“小姐，您又在想心事了。”翠羽站在身后，轻轻为她绾发，“要不奴婢陪您去花园逛逛？今儿个的海棠开得正艳呢。”
李栖鹊摇摇头：“罢了，这花园再大，也不过是一方天地。我倒真想走出这宅邸，去看看外头的世界，看看洛阳的繁华，长安的盛景。”
翠羽闻言，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世家女子，就该恪守本分，将来寻一门好亲事，相夫教子才是正途。”
李栖鹊沉默不语，心中却翻涌着无尽的不甘。她想起前些日子在书房外偷听到的话，说当今圣上有意打破五姓七望的门第之见，推行科举，选拔人才。
虽然这对世家大族来说是个不小的冲击，但在她看来，却是个难得的机会。若女子也能参加科举，凭自己的才学，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正想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李栖鹊和翠羽对视一眼，连忙走到窗边张望。
只见一队身着华服的人马正从府门而入，为首的是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气宇轩昂。
“那是谁？”李栖鹊好奇地问道。
翠羽踮起脚尖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是荥阳郑氏的嫡次子郑明远，听说在朝中担任要职，此次是奉皇命来与老爷商议要事的。”
李栖鹊望着郑明远远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从未见过如此英气的男子，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自信与从容。
不知为何，她突然渴望能与他交谈，听听他口中的天下事，听听外头的风云变幻。
接下来的几日，李栖鹊总是有意无意地打听郑明远的消息。得知他每日都与父亲和家族长老在书房议事，讨论的都是朝中大事和家族未来的发展。她心中越发好奇，那些被男子们掌控的世界，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
这日午后，李栖鹊借口去佛堂上香，悄悄绕到书房附近。隔着雕花窗棂，她听到里头传来激烈的讨论声。
郑明远的声音格外清晰：“如今圣上大力推行科举，重用寒门子弟，我等世家大族若再不做出改变，恐将失去往日的地位。”
“郑公子所言极是，”父亲的声音沉稳而威严，“但我赵郡李氏传承数百年，根基深厚，岂会轻易被撼动？只是这其中的利弊，还需细细斟酌。”
李栖鹊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她从未想过，平日里看似固若金汤的家族，也会面临如此严峻的挑战。而她，作为家族的一员，却只能躲在深闺之中，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突然打开。李栖鹊吓得花容失色，慌乱中转身就跑，却不小心踩到裙摆，险些摔倒。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她抬头，正对上郑明远那双深邃的眼睛。
“姑娘小心。”郑明远的声音温和而有力。
李栖鹊的脸瞬间红透，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踝己经扭伤，根本无法用力。
郑明远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轻轻抱起，往望春阁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将李栖鹊送到望春阁后，郑明远放下她，行了一礼：“姑娘好生休养，在下告辞。”
望着郑明远离去的背影，李栖鹊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这短暂的接触，让她对这个男子有了更深的好奇。
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找机会再次与他交谈，了解更多关于家族和天下的事情。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栖鹊总是盼着能再见到郑明远。然而，一连几日，都没有他的消息。她每日在闺阁中刺绣、读书，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焦急万分。
这日清晨，翠羽急匆匆地跑进房来：“小姐，不好了！老爷和几位长老决定，要将您许配给河东裴氏的公子！”
李栖鹊手中的绣绷“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日，”翠羽焦急地说，“听说那裴公子也是世家子弟，品貌端正，与小姐也算般配。但……但小姐您……”
李栖鹊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竟会来得如此突然。
她不要像其他女子一样，成为家族联姻的工具，她想要的是自由，是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
“我不同意！”李栖鹊猛地站起来，“我要去找父亲，我要告诉他，我不愿意！”
翠羽连忙拉住她：“小姐，您冷静些！这是家族的决定，岂是您能左右的？您这样去闹，只会让老爷生气。”
李栖鹊跌坐在榻上，泪水夺眶而出。她想起郑明远，想起他眼中的睿智与从容，心中一阵刺痛。
难道她此生，就只能被困在这深宅大院中，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度过平淡而又无奈的一生？
就在她伤心欲绝之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李栖鹊和翠羽对视一眼，走到窗边张望。只见郑明远骑着马，正从府门疾驰而出，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他这是怎么了？”李栖鹊喃喃自语。
翠羽摇摇头：“奴婢也不知。不过听府里的下人说，朝中出了大事，郑公子恐怕是要连夜赶回洛阳。”
李栖鹊心中一动，她顾不上许多，提起裙摆就往外跑。她要去见郑明远，她要问问他，自己该怎么办？
当她赶到府门时，郑明远的马车己经走远。她望着尘土飞扬的道路，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郑明远的感情，或许早己超越了单纯的好奇。
回到望春阁，李栖鹊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帐幔，心中思绪万千。她知道，自己与郑明远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门第之见，还有家族的利益和世俗的眼光。而她的婚事，也早己成定局，难以更改。
然而，她不甘心就这样屈服。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为自己的命运抗争一次。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要试一试，看看能否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夜色渐深，望春阁内灯火摇曳。李栖鹊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暗暗发誓：“此生，我定不会辜负自己，定要活出别样的精彩。”
窗外，春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仿佛也在为她加油鼓劲。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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