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记得望春阁檐角那串铜铃，十二岁那年的暮春，我躲在藏书阁后廊偷听父亲议事，潮湿的青苔漫过青砖，檐角的雨珠顺着铜铃滴落，在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
绣房里的《女诫》总被我藏在《齐民要术》底下，当母亲教我描鸾绣凤时，我望着窗外的流云，针脚不自觉地勾出塞外骏马的轮廓。
原来从那时起，命运的丝线便己悄然缠绕，将深闺女子的痴妄与不甘，织成往后跌宕起伏的人生长卷。
及笄那日，祖母亲手为我戴上累丝金凤钗，九颗东珠垂在鬓边，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我脖颈发酸。
铜镜里的少女眉眼如画，却掩不住眼底对高墙外世界的渴望。
我曾在深夜爬上假山，望着洛阳城万家灯火，想象着自己化作流萤，穿过朱雀大街的坊市，飞向更远的远方。
首到遇见云归，那个在市集上被泼皮欺辱却死死护住亡母玉佩的少年，他苍白面容上倔强的眼神，像一柄利剑刺破我被困的牢笼。
此后的日子，每一次偷跑出府的心跳都与他的身影重叠。
我们在破庙避雨，听他讲江南的烟雨；在城郊看星，数他指给我看的北斗七星。当家族以裴氏婚约相逼，我跪在祠堂冰凉的青砖上，望着祖先牌位，突然想起云归说"人当为自己而活"。
那夜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我颤抖的肩头，我攥紧掌心，指甲在肉里掐出月牙——我李栖鹊，绝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漕运危机如汹涌潮水袭来时，我褪去华服，头戴帷帽穿梭在洛阳街巷。
绸缎庄里，我用云归设计的缠枝莲纹样说服崔家夫人；码头之上，我手持账本与漕帮对峙。
那些日子，我的裙摆沾满尘土，指尖染着墨渍，却觉得从未如此鲜活。
当发现三长老与裴家勾结的证据，作者“世间逢尔”推荐阅读《五姓风华，七望长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我握着短刃的手虽在发抖，眼中却燃着怒火。
原来深闺女子的力量，也能如星火燎原，照亮被阴谋笼罩的黑暗。
衡王的阴影是场避无可避的噩梦。鸩羽散的毒如附骨之疽，在我体内悄然蔓延。
得知有孕的那刻，我望着铜镜里日渐苍白的自己，却忍不住笑出声。
太医说"母子难全"时，云归红着眼眶求我舍弃孩子，可我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到生命的悸动——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是与命运抗争的勋章。我怎能放弃？
生产那日的剧痛，恍若千万根银针同时刺入五脏六腑。
我死死咬住浸透鲜血的锦帕，听见稳婆焦急的呼喊，云归撕心裂肺的呼唤。
在意识模糊的瞬间，我仿佛又回到初遇云归的市集，阳光正好，他倔强的眼神穿过人群与我相撞；又看见破庙里他就着油灯读书的侧影，跳动的烛火映亮他清俊的轮廓。
原来生命中所有珍贵的片段，都会在最后时刻如潮水般涌来。
当婴儿响亮的啼哭划破产房的死寂，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颤抖的手指贴上孩子柔软的脸颊。
他皱巴巴的小脸，像极了云归初见时倔强的模样。我转头望向云归，在他掌心写下"勿念"，嘴角扬起最后的笑意。
窗外杏花纷飞，我终于挣脱所有枷锁，灵魂如飞鸟般投向辽阔的天际。
若有人问我可曾后悔，我会说，从偷望府外世界的那一刻起，从握紧云归双手的那一刻起，我便从未后悔。
我以生命为笔，在这世道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以爱为火，照亮深闺女子被禁锢千年的宿命。
后世若有人提起李栖鹊，愿他们记得，这世间曾有个女子，如惊鸿照影，似烬火燃春，即便短暂，也要绽放最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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