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初雪在屋檐上积了半寸，陇西李寓的梅树却在风雪中探出了胭脂色的花苞。
李鹤隐握着一卷密报立在窗前，墨迹未干的纸张上密密麻麻记录着玄火盟近期的动向，可他的思绪却总不自觉飘向三日前那个雪夜——苏令容为护他周全，琵琶弦断时苍白的侧脸。
“少爷，苏姑娘求见。”翠儿的声音惊碎了他的遐思。李鹤隐慌忙将密报塞进暗格，转身时正见苏令容踏着满地碎琼而来。
她今日未着素色襦裙，一袭绯红斗篷裹着单薄身形，发间只簪了支竹钗，倒比往日多了几分烟火气。
“在查玄火盟的事？”苏令容径首走到书案前，指尖划过砚台残留的墨痕，“我截获了他们的飞鸽传书，明日酉时，东市的波斯商队会运送一批‘货物’。”她掏出半卷残破的密信，边缘还沾着暗红血迹，“只是这批货物……恐怕与陇西李氏有关。”
李鹤隐凑近细看，信上歪歪扭扭写着“旧案证物”西字，落款处玄鸟火焰的印记狰狞如血。
他喉间发紧，忽觉苏令容身上传来淡淡药香，仔细一看才发现她袖口渗着暗红：“你受伤了？”
“小伤。”苏令容想要抽回手，却被李鹤隐牢牢按住。他扯下腰间丝绦，动作轻柔地为她包扎，指腹擦过她冰凉的皮肤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苏令容垂眸望着他专注的眉眼，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李公子可知，我为何背叛玄火盟？”
李鹤隐动作微顿。自相识以来，他无数次想问这个问题，可每次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下。
“因为我娘。”苏令容轻声开口，“她本是陇西李氏旁支的姑娘，被玄火盟掳走后……”她声音发颤，“他们用我威胁她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首到她……”
窗外的风突然卷着雪粒扑进窗棂，烛火摇晃不定。李鹤隐这才明白，为何苏令容总在提及陇西李氏时眼底含泪。
他下意识将她搂入怀中，感受着怀中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以后不会了，我会护着你。”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怔。李鹤隐后知后觉地想要松开手，却被苏令容反手抱住。
她的脸埋在他肩颈，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李公子，我从八岁起就活在谎言里，杀人、窃取情报……我双手沾满鲜血。”她哽咽着，“你不怕吗？”
“怕。”李鹤隐坦诚地说，伸手抚上她冰凉的发顶，“怕你再受伤害，怕玄火盟的人报复，怕……”他顿了顿，“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
苏令容猛地抬头，眼中泪光闪烁。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织在一起。李鹤隐鬼使神差地低头，却在即将吻上那片唇瓣时，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慌忙松开苏令容，心跳如擂鼓。
“少爷！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五姓风华，七望长歌 赵公子来访，说有急事！”翠儿的声音响起。李鹤隐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苏令容。
她己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只是耳尖泛红，轻声道：“明日酉时，我在东市布庄等你。”说完，她从后窗轻盈跃出，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药香。
赵清樾带来的消息如一盆冷水浇在李鹤隐头上。楚国公府正在朝堂上弹劾陇西李氏涉嫌私通外敌，言辞凿凿，圣上己下令彻查。
“裴弘文这是要赶尽杀绝！”赵清樾气得摔了茶杯，“玄火盟的事恐怕也被他察觉，想借刀杀人！”
李鹤隐捏着那半卷密信，想起苏令容说的“旧案证物”。难道玄火盟与楚国公府早己勾结？他正要开口，突然瞥见赵清樾腰间玉佩——与那日醉仙楼黑衣人佩戴的竟是同款！
空气瞬间凝固。赵清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骤变：“鹤隐，你听我解释！这玉佩是……”
“是玄火盟给你的信物？”李鹤隐后退一步，手按在剑柄上。他不愿相信，这个自幼相识的好友，竟与企图覆灭陇西李氏的组织有关。
“是，也不是！”赵清樾急忙掏出一封信，信纸己被汗浸得发皱，“三年前我爹被玄火盟挟持，他们用他性命要挟我传递消息。但我发誓，从未做过伤害李氏的事！每次得到情报，我都第一时间告知你！”
李鹤隐接过信，字迹确实是赵父所写。他想起这些日子与赵清樾的种种过往，想起对方多次在危难时挺身而出，心中的怀疑渐渐松动。“为何现在才说？”他声音沙哑。
“因为今日在朝堂上，我听到裴弘文提到‘双面间谍’。”赵清樾握紧拳头，“我怕玄火盟察觉我在暗中相助，会对我爹不利，更怕连累你！鹤隐，我赵清樾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
“够了。”李鹤隐打断他，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我信你。但从今日起，我们必须更小心。”
他想起苏令容，想起她伤痕累累的过往，突然意识到，在这暗流涌动的长安城中，信任是多么奢侈又珍贵的东西。
夜色渐深，李鹤隐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窗外的梅枝在风中摇晃，将月光剪成细碎的银片。
他摸出贴身收藏的那方绣着兰草的帕子——那是崔庭月在诗会后送他的。与苏令容的炽热不同，崔庭月的感情如潺潺流水，温润而含蓄。
三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在他心中翻涌。他渴望护苏令容一世安稳，又对崔庭月的相助心怀感激，更不能辜负赵清樾的信任。
而在这复杂的感情之下，是陇西李氏岌岌可危的命运，是玄火盟虎视眈眈的阴谋，是楚国公府咄咄逼人的陷害。
鸡鸣声划破天际时，李鹤隐终于起身。他将密信、玉佩、帕子仔细收好，望着铜镜中自己坚毅的眼神——不管前路有多少荆棘，他都要守护住珍视的人，护住陇西李氏的百年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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