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仁不懂人类的器械，各种工具更新迭代实在太快，而他是一个过着慢生活的人。
所以洛仁十年如一日的使用老旧的电视、住着老旧的危房、出门随时携带老干部的陶瓷水杯，偶尔还会带上收音机。
在此起彼伏铺天盖地地叫骂声中，严辞找准时机，一把拽住洛仁的手，蹭着别人的门勉强过关。
朝着人群挨个陪笑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洛仁的错觉，总觉得严辞的胡茬又长出来了几分。
洛仁艰难地移开眼，按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他实在想将严辞的胡子都剃个干净。
*
即便过了早八的时间点，地铁中的人流量依旧不可小觑。
但等到他们挤到地铁门口的时候，反而没什么人了。
洛仁坐在严辞的身边，透过窗看着广告牌飞速地后退。
“我们并不知道这次的伪人大规模入侵会不会对交通系统造成影响，所以得尽快赶到飞机场。也许我们可以乘上最后一班飞机。”严辞叼着烟，说话有些模糊不清。
洛仁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他之所以选择踏上这个旅程，并非因为什么大义。
灾难是面照妖镜，人性在他面前映射出两个极端。
洛仁想在这趟旅途中收获什么、或者发现什么。
于是他开口问眼前这位预备老师：“你打算从什么开始教起？”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中，严辞己经明白洛仁的执着：“从学会‘喜’开始如何？我看不惯你的假笑很久了。”
洛仁抬起手，指尖轻触自己的嘴角：“可以。”
严辞将自己的一头碎发挠乱，嘴巴一张一合，如此重复几次后，他还是没能蹦出一个字。
“我想当老师这一点应该是另外的价钱。”和洛仁大眼瞪小眼了半晌，严辞心累地低头，在聊天界面敲出了几个字。
得到对面一个“？”后，严辞心情大好。
“‘喜’，总之就是开心。开心你明白吗？”严辞的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个笑脸。
洛仁实诚地摇头。
“就比如，你死里逃生之后，会感受到高兴，你失而复得之后，会感受到高兴。那时候内心的激动就是喜，你明白吗？”
“不明白。”
“好吧，我输了。”严辞像没有骨头一般软倒在座位上，手臂遮住了他生无可恋的双眸。
地铁在运行过程中发出沉闷的轰鸣声，掺杂着或大或小的短视频音乐。
严辞算不上一个好老师，但是洛仁认为自己绝对算得上一个好学生。
“各位乘客，非常抱歉，由于不可抗力因素，地铁将停止运营。地铁将停靠在最近的站点，请乘客们更换交通方式或者等待后续通知。”
*
自从伪人入侵之后，广播比报丧鸟都更为应验。
站在人流涌动的地铁站口，听着熟悉又陌生的咒骂声。
洛仁抬头：是新宿站，距离机场还有不远的距离。
更何况现在飞机能不能起飞还另说。
小课堂被迫暂停，为了不在晚上露宿街头，他们必须找到一个愿意接纳他们的旅馆或者好心人家。洛仁可一点儿都不想在深秋的夜晚喝一肚子西北风。
地铁口正对着一个大屏幕，上面播放着最新的新闻消息。
“现在是新京时间上午十点十分，根据现有例子分析，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被伪人盯上的概率更大。请各位市民尽量结伴而行，并且主动避开独自出行的人。”
“同时，有关专家将伪人分为三种类型……”
“新京频道持续为您报道……”
如洛仁所想，他榜上有名。
不过更让他关注的是上一条。
一个人独处更容易被盯上，这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意义重大。他和严辞可以互为佐证，大大提高他们的可信度，增加他们被收留的可能性。
本以为严辞会带他去找一家宾馆，却没想严辞随手拉住了一个路过的妇女：“请问可以在你的家里借住一晚吗？”
妇女牵着的小孩用自以为恶狠狠的目光瞪视他们。
洛仁也没有想到，他们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当然可以。”
*
路灯之下，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黑夜中的一隅。
曲染从不走这些小路，但是今天加班实在太晚了，为了快些回家，不让在家中的父母担心，她只能咬紧牙关加快脚步。
万籁俱寂，唯有偶尔飞起的蚊虫与她相伴。
远远的，她似乎看到了一个虚影。
没有人形、没有五官，以形似一块布的模样飘在空中，散发着冷白的幽光。
就像是怪奇志异中所描述的幽灵。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过于疲惫出现了幻觉。
可幽灵并没有消失，反而朝她逼近。
曲染想要逃跑，却发觉自己的西肢动弹不得，关节僵硬地好似被绳线捆绑。
幽灵“拥抱”住了她。
她并没有被实体拥抱的触感，幽灵穿过她的身体，幽灵中心的蓝色光球如同鬼火，窜入曲染的眉心。
曲染感觉自己被浸泡在温暖的水中，好像母亲腹中的羊水，很舒服，在这种莫名的感觉中，她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己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如果不是她从来没有过梦游的病症，她一定会以为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很快，曲染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刚被小刀划伤的时候，她还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在几天过后，伤口丝毫不见好，还开始腐烂。
曲染开始害怕，在别人提及灵异事件的时候，她会用最轻松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否定他们的说辞，也在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自己还是一个人类，拥有独立的意识和全部的记忆。她就是“她”，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这一切都在她最敬爱的学长怀疑她的时候崩裂了。她的意识碎成了一个个碎片，走马灯似的重复之前自己所做过的一切。愚蠢的、自以为是的。曲染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控制了她的身体，牵住了她的魂魄。
“呼——”
曲染猛地睁开眼——是陌生的天花板。
她艰难地吞咽了口口水，嘴巴说不出来的干燥。
医院？她被送到了医院？
费劲地抬手摁下了床边的呼叫键，房间里开始热闹起来。
曲染己经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自己被好心的同事救下，送到了医院里。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但是曲染对这个事实感到由衷的开心。
她有太多放不下的事和人。
“你好，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门被突兀地敲响，将曲染的思绪唤回。
穿着蓝白相间的制服，戴着圆形臂章的一男一女站在门口。
“我们隶属伪人危机临时应对小组，现在想问你一些问题。请您如实回答，我们会最大程度地保证您作为人的权利，当然，那是在您还属于人的范畴的前提下。”
雨开始下了，豆大般的雨滴打在窗外的树叶上，演奏出进行时的交响乐。
*
“下雨了。”洛仁站在窗户前，帮忙将窗外的盆栽收进屋子中。
好心的妇女将他们领到家中之后，就自顾自地准备晚饭了。
严辞倚靠在一旁的柜子上，侧头看洛仁的动作。
洛仁拨弄了一下这盆蝴蝶兰的花瓣，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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