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洒在刚刚被义军“解放”的平阳府城头。城楼上，残破的“周”字旗被取下，换上了绣着“陈”字和交叉刀剑图案的义军旗帜。
城内的景象，却与战火的余烬形成奇特的对比。
街道虽然依旧能看到战火留下的焦痕，但己经被大致清理干净。衣衫褴褛但眼神不再麻木绝望的流民，在穿着简陋号衣的“法曹”小吏组织下，排着队领取每日定额的稀粥和粗粮饼。临时设立的粥棚冒着热气，食物的香味驱散了些许寒意。
城中心，原本属于贪官污吏的豪华府邸大门洞开，成了临时的“府衙”。门口贴着一张巨大的告示，墨迹淋漓：
“奉义军陈将军令：
一、即日起，废除前朝一切苛捐杂税、徭役摊派！
二、田赋按亩征收，十税其一！丁税，年满十六至六十者，岁纳钱十文！
三、设‘平阳法曹’，凡劫掠、奸淫、抗命、煽动作乱者，立斩不赦！凡有冤屈，皆可申诉！
西、官府设‘劝农所’，分发荒地，贷予粮种农具，助民垦荒。耕作之法，按所颁《农事简则》执行……”
告示前，围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识字的老者颤巍巍地念着，不识字的则焦急地询问着旁边的人。当听到“十税其一”、“岁纳钱十文”、“废除苛捐杂税”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欢呼和议论！
“老天开眼啊！十税其一！才十税其一啊！”
“十文丁税！以前光是那‘剿匪捐’就要收我一百文！”
“垦荒！有地种了！有活路了！”
“陈将军……陈将军是青天大老爷！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感激的泪水在无数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流淌。他们跪倒在地，朝着府衙的方向虔诚叩拜。对他们而言，这轻飘飘的赋税和垦荒的许可，比任何豪言壮语都实在，是真正的活命之恩！
府衙内，萧文远忙得脚不沾地。他案头堆满了卷宗，都是按照陈默那本详尽到冷酷的《治理章程》处理的政务：划分荒地、登记人口、发放粮种、审核申诉、处置违反军纪的士兵，己有数名劫掠商户的士兵被当众斩首……他疲惫不堪，但看着窗外那些因为有了希望而重新焕发生机的百姓，心中又涌起一股复杂的力量。
将军的方略……确实高效得可怕。短短时日，平阳府就从一片死寂中恢复了基本的秩序和生气。
然而，这份“生机”背后，是严苛到近乎无情的规则。
劝农所外，几个农人正围着一名小吏，焦急地争辩着。
“官爷！这翻地的深度……非要三尺三寸不可吗？浅一点行不行？地太硬了……”
“不行！”小吏板着脸，指着手中那本薄薄的《农事简则》，“章程上写得清清楚楚！翻地深度，三尺三寸！间距，一尺五寸！作者“老大是只猫”推荐阅读《快穿：大罗金仙不做废物点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错一分都不行！这是将军定下的铁律！违者，收回土地，逐出垦荒队！”
农人们看着小吏手中那本如同圣旨般的册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扛起沉重的农具，按照那精确到寸的标准去劳作。效率是高了，但也累得首不起腰。
法曹公堂上，气氛更是肃杀。一名试图偷窃粮仓半袋米的老汉被押了上来。证据确凿，人赃并获。法曹参军面无表情，对照着《治理章程》中关于盗窃的条款：“窃取军粮民粮，价值百文以上者，斩。”
他看了一眼那袋最多值几十文的糙米，又看了一眼堂下瑟瑟发抖、面黄肌瘦的老汉，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最终还是硬起心肠，抽出令签：“按律，斩！”
“大人饶命啊！小老儿实在是饿……”老汉的哭嚎戛然而止，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拖了下去。堂外围观的百姓噤若寒蝉，敬畏中带着深深的恐惧。将军的法令，如同冰冷的铁尺，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城外流民安置点，苏婉清正带着几个妇人忙碌。药草依旧紧缺，但将军下令调拨了一批基础药材，设立了简易的“惠民药局”。她正在为一个高烧不退、瘦得皮包骨的小男孩施针退热，动作轻柔，眼神充满悲悯。
孩子的母亲在一旁不停地磕头感谢：“谢谢苏医女！谢谢将军！谢谢……”
苏婉清扶起妇人，心中却沉甸甸的。她能救这个孩子，却救不了那个因为偷了半袋米而被斩首的老汉。将军带来的秩序和生机是真实的，但这生机，是建立在一种近乎机械的、冰冷的规则之上。
人命、人情，在将军的“效率”和“法度”面前，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
这时，一阵喧哗声传来。安置点的流民如同潮水般向道路两旁涌去，纷纷跪伏在地，激动地高呼：“陈将军！陈将军来了！”
苏婉清抬头望去。只见陈默在一小队亲兵的护卫下，正骑马缓缓巡视而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玄甲，身姿挺拔，沐浴在初春的阳光下，却仿佛散发着一种隔绝尘世的冷意。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道路两旁跪伏的人群，扫过那些简陋但整齐的窝棚，扫过冒着热气的粥棚，扫过正在按照《农事简则》翻垦的田地……
他的眼神，没有因为百姓的感恩戴德而泛起一丝波澜，没有因为看到病弱的孩童而流露丝毫怜悯，也没有因为法曹的森严而表现出满意或不满。那是一种纯粹的、彻底的观察，如同造物主在巡视自己刚刚搭建好的沙盘模型，确认每一颗沙粒是否都安放在预定的位置。
他的马停在苏婉清不远处。苏婉清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她抱着刚刚退烧、还在昏睡的小男孩，鼓起勇气看向陈默，试图用孩子的孱弱唤起将军哪怕一丝人性的温度。
陈默的目光在苏婉清和她怀中的孩子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恢复状况，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客观。随即，他的视线便移开，落在了远处正在劳作的农人身上，似乎在确认翻地的深度是否符合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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